麵館老闆在後廚做面時,腦子裡從未停下過思考。
在亂世中顛沛半生的人,哪怕只是個開面館的,見識也不會少到哪去。
更別說,距離這不遠的地方,便是紅府。二爺的盤口,總有熙來來看戲的外鄉人,帶來不少奇事異聞。
那人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卻雨夜揹著口棺材,如履平地、無聲無息地到了他面前。
是鬼,卻又要了熱面熱水,彷彿能吞食一般。
甚至還跟他說謝謝!
真是天大的怪事!
老闆秉著恐懼和好奇交織的心理,將東西備好送去,轉頭就躲進了櫥櫃裡偷窺。
他這櫥櫃是祖上傳下來的,做工極好,洞孔隱蔽,從東北逃難時,他一家甚至靠藏在櫥櫃中,躲過日本人的襲擊。
再加上他是從後廚繞了個大圈子過來的,根本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老闆敢肯定,就是二爺過來,也沒辦法第一時間抓到他的行蹤!
······
外面雷聲陣陣,傾盆大雨。店內此刻只開著盞昏黃的燈泡,光影綽綽,在地上拉了很長。
做工精緻的棺材被平放在大堂中央,襯得旁邊的木桌木椅愈發破敗。
但與一般棺材不同,這棺材上沒有絲毫腐朽的痕跡,連泥點子都找不著,彷彿從一開始便沒入過地,一直被人細心擦拭、照料著。
未執傘的男人站在棺材旁,像是個忠實的守衛。
他渾身溼透,雨水順著他微長的髮絲尾端落下,沿著黑色風衣邊角落地,濺起點點塵土,也浸得那布料勾出胸腹緊實的內裡。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正專注地盯著棺材,彷彿那些花紋有著玄妙的吸引力。
與一身漆黑相反的,男人面板極白,像是從暗無天日地底養出的蒼白,在昏暗的燈光下,近乎發光。
毫無疑問,那是個頂頂英俊,但又顯得格外邪性的年輕男人。
老闆忍不住在心中咋舌,長這麼俊,哪怕是個鬼,也是鬼界一枝花吧?
只見那男人完全沒有關注那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反倒在注視了棺材許久後,去拾熱水中的毛巾。
也正是此時,麵店老闆背後瞬間洇出了一片冷汗!
糟了,他完全沒想起往熱水裡摻涼的事情!
這是剛燒開的沸水啊!
更令老闆感到恐懼的是,那男人對這溫度全然沒有反應,好像盆中的水的溫度與外面的雨水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他只是慢慢擰乾毛巾,修長白皙的手指甚至沒有被燙紅的痕跡。
然後,他慢條斯理地將毛巾摺好,搭在手腕上,動作熟練自然,接著才去碰棺材……
“你出來。”
突然,那男人的手扶在蓋子上,冷不伶仃說了一句。
他並未回頭,但麵館老闆卻嚇得渾身發顫,直接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他無比確信,男人已經發現了自己!
···
富麗堂皇的會客廳,頭頂的水晶燈散發著明亮又不顯刺眼的光。
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靠著沙發,姿態慵懶又不顯失禮,正是長沙鼎鼎有名的佈防軍官,張啟山,張大佛爺。
他的身側站著個態度恭敬的軍裝青年,明明有多的位置,卻依舊站得筆直。
還有個戴著圓眼鏡、穿著馬褂的青年,半沾著屁股坐在張啟山右側的沙發上,正伸著手去夠茶几上的小點心。
“你還能講得更慢一點嗎?”
看著張啟山逐漸冷凝的表情,站在張大佛爺身側的軍裝青年——張副官不由得出聲催促。
他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沒好氣地將小點心拽到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