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窿山昔年曾出現過兩個威震天下的勢力。
一個是佔據山南的天門,那是天宗遺留在凡國的旁支天門,發展演變,規模浩大,有錢有人有資源,還有大宗師擺佈江山,使得這座山頭在整座天下都頗有名望。
另一個是山頂北邊的傾天觀,相當長的時間裡都只有一個道士坐鎮,但那個道士對江湖與朝堂的威懾力,尤勝於昔年全盛的天門,後來邾貴帝隱退於此,更將傾天觀發展成引領國家娛樂潮流的中心。
這兩段輝煌的歷史使得穹窿山的基建相當完善,山間的工程質量相當有保證,比如山道上的青石板。
陸玄記得自己當年剛穿越過來的那年,揹著被山下賭坊打得半死的阿桃,就走在這條山道上,踩在同一批青石板上。
那麼多年過去了,除了邊緣接縫處生了綠苔,石板仍然光滑齊整,彷彿歲月並未能對其有加工與改造。
但走在山道上的道士卻心知肚明,已經不同了。
石板的表面也許依然如舊,但內裡結構的疏鬆與腐蝕卻是真實存在的。
世上並沒有歲月不能更改的東西。
許多東西看似沒有改變,也許只是因為人們的眼界太窄,用來丈量時間的尺度太小,幾十年不變,不代表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幾萬年仍能不變。
又或者,所謂的不變,只是因為觀察者的角度太單一。
就好像人一樣,陸玄與當年揹著阿桃上山的那個道士仍然長得一模一樣,臉龐的稜角、鬢角的碎髮、如水的眼眸,就連身上這件黑白道袍的款式都沒有分毫的變化。
但陸玄知道,不同了。
回望過往,百年前的事情,竟然已如大夢一場。
人生的每個階段、每個經歷之後,都有新的觀點、新的看法,不好說是不是成長,但你怎麼能指望,踏在命運河流中段的人與剛剛涉水的人,還是同一個人呢?
如果是百年前的陸玄,怎麼會為了什麼狗屁封崤大典,主動奔波萬里去尋求虛無縹緲的變強的途徑,又怎麼會握住這把劍,一步一步的上山去殺一個誰呢?!
並不是生命漫長,就能將往事看待如煙。
活久了,未必一定就活麻了。
他曾在這座天下、這座山上埋下過好幾位故人,而他已不想再在那座咸陽城中,那座安平山上,再埋葬下一個誰。
所以當他站到山頂北坡那塊光禿禿的傾天觀遺址之上,看見似乎正在原地等著什麼的甘茂之時,臉上不僅沒有緊張,反而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神情。
不錯,沒撲空,沒白折騰這一遭。
甘茂一身青色長袍,束著髮髻,中年文人模樣,神情始終是淡淡的,即便是看到陸玄從山道上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剎,也並未有絲毫的波瀾。
“我沒想到會在三千凡國見到你。”
如果甘茂只是甘茂,那麼陸玄與他只有當年在咸陽城那座臨時佈置、為了捉拿白兀朮的小洞天裡有過一面之緣。
彼時陸玄的至人之路還未走到盡頭,不是甘茂的對手,打到一半就逃了,捎帶手還把白兀朮一起撈了出去。
而此刻甘茂的語氣卻似乎對陸玄極為熟悉,甚至像與故人交談。
“以你如今至人之路走到盡頭的實力,按理說天下少有什麼地方不可去。”
“只是咸陽城如今風聲鶴唳,我沒想到范雎竟然能同意你在這個時間點,孤身來三千凡國”
“他不知道,我偷偷跑出來的。”
陸玄扶著腰後的劍,但笑眯眯的,無論是肢體的語言還是說話的語氣,都看不出半點殺氣。
甘茂望著陸玄:“你好像很高興?”
陸玄毫不作偽的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甚。
“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