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黃九淵在棺材鋪買了個棺材,店鋪的夥計幫著他扛著棺材到埋人的山裡,這一路走了很久很久,他一句話沒有,面如死灰一般。
等棺木落土,被結結實實埋得看不見,黃九淵才跪了下來,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賀蘭雪糯和小竹也拜了拜,只希望這個小姑娘來世投胎可以投個好人家。
也不知道多久後,黃九淵起身了,天變了色,一片橙紅,他們跟著黃九淵回到了京城,這時天又變紫了,慢慢地烏雲密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街上的人越來越少。
賀蘭雪糯順路在賣傘的小攤販那買了三把傘,小竹一把,她撐開傘跑上前遞給黃九淵,黃九淵沒有接傘,他抬起頭,用臉接著雨,細雨打落在黃九淵頭髮上,臉上,身上,賀蘭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有沒有在哭,但他的神情太過悲怮,令賀蘭心也緊了緊。
賀蘭替他撐著傘,擋住雨水。
黃九淵伸手接著傘骨順下的雨滴,啞了半日終於有了聲音,“母親走的那年,我還小,還不知道難過,在她的棺柩旁,我還在玩著瓷孩兒,我總聽別人說這孩子心真大!那時我也聽不懂,我只知道這事不需要難過,因為父親也不難過。大概是有那麼半月,我想起了母親,到處找不著她,她常愛聞的那株桂花前,躺著的羅漢榻上都沒有她的影子,我心裡空落落的,難過得想哭,只有祖母和阿姐日日哄著我睡覺,那時起我才意識到我沒有母親了。”
他收回接雨的手,目光看得更遠去,“我太不愛爭什麼了,阿姐也一樣,那是因為母親自小教導我們的,凡事以人為貴,以和為貴。父親領喬姨娘回來那年,我才知道父親要納妾了,還帶著一個阿弟回來的,那時候我想我有男孩伴兒了!可是……那麼小的一個孩子,竟把我推到池塘裡,轉頭哭著抱著父親,他和父親說,是我想推他,自己不小心掉了進去!從那以後我知道我不該再和他玩!可是……他就像一個黢黑的影子一樣,形影不離跟著我,睜著雙目注視我,到現在……他不止想讓我身敗名裂,還想毀了你!竟……也捨得對依依下手?”
賀蘭終於分清了雨和淚,那麼一滴從他眼裡流到下巴,融進雨裡,他苦笑說,“曾經我想,能救一人是一人,甚至對阿貓阿狗也是一樣的!我沒想到……依依會這樣!你說……要是我不收留依依,是不是黃偉明就不會對她下手?明明……明明我已經處處忍讓他了!明明我就不屑於和他爭什麼呀!阿姐嫁人了,如今相府,最親的就只剩祖母,哪日祖母沒了,我也留不下的,到時他想要什麼沒有?你說他為什麼那麼殘忍呢?”
黃九淵無助看著她,賀蘭彷彿看到了一個無家可歸、無處可依的孩子,她也感同身受,曾經她也不想爭什麼,不想奪什麼,可是卻換來戚笛笛的百般針對,滅了賀蘭滿門。
從那時起她才知道,沒有什麼改惡從善、壞人自有天收。沒有的!那些對她作惡的人,要她自己來收!
她無比堅定看著黃九淵,“你以為的不爭又何嘗不是一種逃避?在你羽翼未滿時,保護不了任何人的。人生又有多次重來?多少次後悔?如果你想護著你想要護著的人,你就要讓自己變強大!相府不再是你的依託,你可以靠著相府,選擇一條自己的路。而這條路,丞相也無法踏足。到時……你才可以毫無顧忌的報復你想報復的人,護著你想護著的人。”
黃九淵神情凝住,那麼一刻後,他淡然一抹笑,“是啊,我羽翼未滿,怎麼保護人?連區區一個庶子都能把我鬧得如此!”他把傘往賀蘭推去,“雪糯,你回去吧,我要去一趟阿姐那。”
賀蘭自知黃九淵不再需要傘了,雨越下越大,從細雨變成狂風暴雨,黃九淵的身影被埋沒在瓢潑雨中。
賀蘭和小竹同樣一聲哀嘆,要往賀蘭府回去時,她似乎看到路的一角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