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這差事,沒想到竟然如此心想事成。須知此時年間,抄家檢視家產,在眾人眼中是個肥差,凡被查抄者之財產妻女,查抄官員但凡看得上的,都有機會中飽私囊。雍正也知下面這等弊端,既然讓自己去查抄,等於又是賞了自己。於是忙叩了首出得殿外,想想這個事情要歸宗人府來管,便直奔宗人府院堂,喚來侍衛,調動兵丁,會同司職都尉,一邊吩咐校官去城南把寧榮街先給圍了個水洩不通,他自己在宗人府裡悠然地喝了會兒茶,待上書房掌事太監夏守忠送來了潤色過後的雍正口諭,和夏守忠等人說笑一回,才攜著人丁,掌著王府轎輦執事等前往寧國府宣旨。
寧榮街在京城之南靠近老莊子水源處的一處城鎮,是個說京城亦京城、說郊鄰亦郊鄰的特殊所在。因為昔日寧國公、榮國公府邸在此,聚集的村民也多了,才得了個寧榮街的稱號。只是此時,寧榮街上已絲毫無往日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寒鐵銀槍,兵丁肅立,寧、榮兩府裡已經隱隱傳來嚎啕哭聲。也有那一等閒散村愚人眾遠遠圍觀,其中不乏恥笑富貴人家破落、樂見官宦之家敗家之醜態的人,弘晝自然也不搭理,只帶著太監兵丁沿著那敕造寧國府的紅漆牌匾,就進了寧國公府大門,停了八抬黃傘綾羅轎輦,太監打起簾籠,他才走出來檢視。
大門裡此時愁雲密佈,賈府上下早已聽聞了訊息。寧榮兩府之主世襲榮國公賈赦、賢妃之父賈政、賈府族長世襲寧國公賈珍,率著賈璉、賈蓉、賈薔、賈芸、賈芹、賈寶玉、賈菌、賈環等有無職份之男丁已經烏壓壓地跪倒了一片。幾個未及冠的身旁還一併跪著嬤嬤。年長的面如死灰,年幼的已經哭得失色無神。見弘晝王駕進來,才一併轟然叩下頭去。賈赦年已過花甲,此時論官職為眾人之首,開口跪泣道:“罪臣賈赦、賈政、賈珍、賈蓉、賈璉…… 恭迎王爺。” 弘晝此刻已知幾分朝廷禮儀,便面無表情地說道:“有旨意。” 眾人又是一陣亂哄哄地叩首,嗚咽三呼萬歲。
弘晝沉下臉色,從袖中取出黃緞子旨意,冷冰冰念道:“世襲一等威烈將軍寧國公賈珍,世襲一等奮武將軍榮國公賈赦等;行止乖張,貪婪無恥,刻剝百姓,殘害良民,為律法難容,又不奉國法;其族中黨眾,更勾結阿其那餘黨,賄結後宮,以非人臣之言行擾亂朝綱,有傷聖祖之明,有逆朕之令,人神共憤;朕承祖宗家法、先帝遺訓,不以一己私念為意,不以裙帶恩親為羈,必當以國法重懲。今免去世襲之爵,褫奪賢妃賈元春封號!著和親王弘晝,攜宗人府、理藩院、步軍統領衙門,檢視寧國公府、榮國公府家產…… 人口…… 凡族中丁口,見旨先行收押,待查明家產,釐清餘黨,一併議罪,欽此!” 宣畢,收起黃綾文旨。古時傳諭這種皇帝諭旨,本是可以略加潤色的,弘晝不動聲色地加了 “人口” 二字,這也是常有的事,他自是有自己的打算。下跪的眾人此時正是天崩地陷之時,又豈敢有疑。倒是身後的太監夏守忠聽了,眉間一挑,微微一笑又低頭看地。
那賈赦、賈政等眾人,早已泣不成聲,卻也只得按制,再叩首道:“罪臣領旨,就請王爺發落。” 雍正一朝抄家是常事,一眾兵丁早已習慣,弘晝一抬手示意,頓時,眾兵丁如餓虎撲食一般分成數隊,衝入寧榮兩府的內院。便砸門破戶,翻箱倒櫃,頓時雞飛狗跳,內府院牆立刻傳來嚎啕之聲。
這弘晝想了想,倒是迎上兩步,作勢要攙起賈政等人,開口撫慰道:“政老,赦老,小王也是皇命在身,你等也不用如此悽惶,皇上必然還有恩旨的。” 賈府眾人此刻都是臉色慘變,無語無言,整個院子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音,萬沒想到雍正皇帝此次雷霆大怒,竟然定下這般嚴厲的基調。若依旨意中的意思,行止乖張、貪婪無恥、刻薄百姓、殘害良民,只怕幾個首犯最低也要定個絞刑,族人貶為苦役只怕也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