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臉色異常的黑了,道:“那你以為如何?”
面對周圍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鄭益恩緊張地擦了擦頭上的汗,道:“餘、餘以為‘二……人行,亦有我師焉’。”
“真是胡鬧!”鄭玄當即斥道,“你可知這‘三’乃是虛數,意為多數,可以為十為百,甚至上千上萬!在數字上糾結什麼多寡?!”
鄭益恩本就十分懼怕父親,此刻教他這麼一呵斥,更加害怕。
趙雲打氣道:“不要慫,現在是你向你父親證明你實力的時候,你若現在洩了氣,以後別想挺直胸膛做人了!”
趙雲大手一拍鄭益恩後背,鄭益恩當即挺直了胸膛,道:“我知道,我所謂‘二人’,乃是指天下所有人均可為師,哪怕是販夫走卒、奴隸強盜均可為師。”
“你說什麼?”鄭玄終於忍不住了,怒拍桌子道,“你再說一遍!”
鄭玄向來以為人師者而自豪,可鄭益恩此刻所言,便是將他與販夫走卒、奴隸強盜置於同等地位。
“莫生氣!”趙雲忽而道。
鄭玄不由想起他剛入府時寫的《莫生氣》,緩緩坐下。
趙雲接著道:“益恩兄此言,絕非貶低師者。恰恰是道出師者真諦。”
鄭玄見是趙雲發言,雖然氣惱,卻也慢慢坐下,嘴裡蹦出一個字:“說!”
趙雲憋住笑,道:“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鄭玄臉色漸漸和緩,道:“嗯,為師者,聞道為先,不在乎年長年少,只是這無貴無賤……”
“嗟乎!”趙雲打斷了鄭玄的話,他可只會背書,不能跟著鄭玄節奏走,只能讓鄭玄跟著他的節奏走。
“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
趙雲這一席話,鄭玄不由陷入沉思:“是啊,即便是聖人,也需不恥下問。難道自己連那巫醫樂師都不如?這杏林中的儒士無一不是士大夫之族,方才發言,言過其實者有之,不知所云者有之,有的甚至還不如府裡的婢女。自己的眼界是不是太窄了?”
趙雲繼續道:“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韓愈的《師說》,在鄭益恩的刪減下,趙雲終是一口氣背了下來。
鄭益恩補充道:“故而,我等認為‘二人行,亦有我師。’只因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鄭玄聽到此,不由怒氣全消,看著鄭益恩似乎還隱隱有讚許之色。
鄭益恩火力全開,一掃方才的拘謹,復又道:“從師不問貴賤,為學也不避難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然人非聖人,有些人終其一生也未能不惑,更加遑論知天命、心所欲。”
鄭玄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孩兒原來也有侃侃而談的時候,他笑吟吟地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輕視的孩子。
“人分智愚,事分難易。然難易之事必相關於智愚之人嗎?非也!”
眾人聽及此,已然全掃方才的輕蔑之態,認真聆聽。
鄭益恩當即拱了拱趙雲。
趙雲此刻方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