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潭死的那天晴空萬里,天空碧藍無雲,原以為會很熱的,但夏季臨近尾聲,山林間的燥熱已經收得很柔軟,像是平和順遂的預兆,很能卸去人的警惕之心。
蘇令瑜和沈青潭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荒草中,沈青潭尤自喋喋不休:“沈兄,我跟你講,我是真的有辦法讓官府相信我,那些人拐賣婦幼,行徑兇惡,哪怕只是普通百姓告上衙門,衙門也沒有不管的道理,更何況是我呀?”
沈青潭叫她“沈兄”,因為蘇令瑜當時用的也是另一個人的身份,名為沈不留。
彼時一身清貧布衣打扮的蘇令瑜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這性格,不能放你一個人出去找水,不過一個沒看住,你就給自己找了這麼麻煩的一樁事做。”
這樁事在彼時二人看來其實是很奇怪的,這兩人都沒怎麼接觸過買賣人口的事情,在此之前都只是略有耳聞,知道某些地方有這樣的事而已。哪怕是自認見多識廣的蘇令瑜,第一時間也只會奇怪,那個女孩子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逃出來又被抓回去,她跟抓她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她說自己不認識,真的不認識嗎,那些人說她是逃奴,又是真的嗎?
她很快想起,自己也曾經是逃奴,因而心中滋味略有複雜,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孩生起一點同情。不過也僅僅是一點而已。她跟沈青潭不一樣,根本就不是會善心大發的那類人,更何況她當時那個處境,喪家之犬似的,能在心裡有幾分同情已屬不同尋常,實在分不出更多心思給一個壓根不認識的人。
沈青潭給她說完這事以後,幾番斷言這肯定是拐賣婦幼。蘇令瑜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但她們又能怎樣?
她心裡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你真就不能聽我一句勸嗎?那個女孩逃了幾次逃不掉,才剛露面就被帶走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有把握擰得過他們?”
沈青潭不吭聲了。蘇令瑜知道他心裡什麼都不明白,就是不願意聽,所以裝傻充愣。蘇令瑜瞪了他一眼,“你也別裝蒜,你心裡門清呢,這地方肯定有問題,村子裡的人哪怕不全是幫兇,也必定都和那些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絡,素來默許他們的行為才會有這樣的局面,那姑娘被拖走的時候,你看見有哪怕除你之外的半個人出來幫你嗎?”
沈青潭支支吾吾,蘇令瑜恨鐵不成鋼地屈起手指,用手指節的位置在他嘴角的淤青上狠狠鑽了一下,“但凡有半個人幫你,能叫你被打成這樣?!”
她這一下沒留手,沈青潭痛得嗷了一聲,蹦出三尺遠躲她的手,卻並不生氣,只是自己揉了揉,而後又不長記性地跟了上來,“唉…沈兄,謹慎一些固然是好的,只是有些事慢不來啊,我們拖延一日,她們就多受一日的苦楚,能早一些讓官府出手救人的話…”
“讓官府出手救人,你做夢呢?”到了此時,蘇令瑜也沒心思再照顧他的情緒。她不過是讓沈青潭出去汲水,結果汲了多半天人都沒回來,她出來一找,好,沈青潭不僅被人給打了一頓,還拉著她嚷嚷什麼要報官,真是好大一樁糊塗事,莫名其妙全給她碰到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語氣聽起來不那麼煩躁,“你也不想想,這些人如此猖獗,官府會半點風聲都不知道嗎?那肯定是背後還有什麼財權勾結,是以官府不動他。我們縱使此時把事鬧大,官府多半也只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有什麼用?更何況拐賣婦幼都是為了買賣人口,被買賣的人短時間內不會有性命之憂的,你我二人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何妨從長計議?你眼看著就要到任了,幷州的衙門和這裡的衙門不通氣,你哪怕到了幷州再做打算呢?”
沈青潭不吭聲了。二人就這麼無話可說地並肩又走了一段路,沈青潭始終有些喪氣地低著頭,像是掉進水裡的狗,等不多時,他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