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卻沒有必要讓阿柿知道了。
就像他永遠也不會開口告訴阿柿,無論今日她能否解他的困境,他都不會讓她在聽過他的這段秘密後活著回到金川縣了。
阿柿低頭想了一會兒,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不怪你。”
聽了阿柿的話,李忠眉間的豎紋鬆了鬆。
但緊接著,他便又擰緊了眉心。
“我本以為可以這樣度過一生。可如今金光勢微,若是沒了金光的保護,那惡鬼會不會又尋過來?”
他握緊鐵拳,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抖動,聲音壓著、卻難掩悲愴:“我還有滿腔報國的心願,我還要好好地治理金川縣,讓這裡物阜民安,實在不能再過回被惡鬼纏身、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阿柿像是被李忠的情緒感染了!
她也激動地握緊了拳頭,語氣正義又憤慨:“李縣令,你放心。我雖然能力有限,但也從阿耶那裡學過如何對付惡鬼,只要能碰到你說的那顆頭骨,我就有能幫你的法子!”
聽過阿柿的話,李忠思索須臾便探頭出去,對駕車的百善言語了數句,聲音幾乎被盲風暴雨淹沒,沒有讓阿柿聽見分毫。
很快,原本在荒涼地打轉的馬車就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起來,直到破曉時分,一夜未停的它才終於變慢。
此時雨早已停歇,眼前的是一片泥土黏膩的群草山麓。這裡地勢複雜,常有迷瘴,極度難行。即便是當地的百姓,若是沒有入山林的經驗,誤入其中也很容易迷失方向。
“那惡鬼的頭顱就在前方,車不能行,只能徒走。”
李忠帶著阿柿下車,叮囑她要緊緊跟上自己,隨後便帶頭走進了氤氳如霧的白瘴之中,留下百善在山麓邊緣看守馬車。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李忠在一棵已經被大藤絞殺枯爛了的野樹前停下了。
接著,他從樹旁的叢地中摸出把鐵鏟,用力挖向地下。
片刻後,一扇木板門露了出來。
“阿柿。”
李忠丟下鐵鏟,稍微費了些力氣、將沉重的木板門開啟。
“你先進去。”
見裡面豎著架可以向下爬的梯子,阿柿跺掉爬到她身上的馬陸蟲子,毫不猶豫就鑽了進去,登登蹬蹬,很快跳到了洞底。
李忠見狀,也爬了下去,隨手將木板門關嚴。
門板閉合的瞬間,光亮斷若裂帛,徹底被隔絕在外。直到李忠擦亮火石,摸索著點燃了梯子旁放著的蠟燭丁,地洞下才再次有了微弱的光亮。
“路不好走,跟緊我。”
李忠穩穩端著燭臺,繃緊的聲音在空曠的洞道中蕩起滲人的嚶嗡迴響。
這條路並不算長,但卻幽深曲折,彎繞多得彷彿盤桓大蛇的軀腔。而李忠擎起的燈燭,光火昏暗跳動,僅能照到眼前的一兩步。在這晃盪的光影下,兩側狹窄的石壁似乎在不斷顫動擠縮,瘋狂壓迫著人的心神,每一刺踏步都令人無名生寒。
阿柿慢慢地吸著地洞中混著悶臭的濁氣,胸腔中咚、咚、咚、咚,跳得越來越快。
終於,在蠟淚淌滿燭臺時,光亮照到了深處的洞腔。
“到了。”
李忠腳步一停,告知阿柿。
可他停得實在沒什麼前兆。
於是,緊緊跟著他、生怕落下一步的阿柿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結實撞上了他寬硬的後背,在李忠因吃痛而繃緊背肌時,她的鼻尖也散開了酸楚。
她低頭揉了揉鼻子,李忠已經抬步走進了洞腔,極快地用火苗的最後一餘火光,點燃了洞腔盡頭洞壁燭臺上的油燈。
略腥的魚脂油味在空氣中緩緩蕩起。
阿柿抬起頭,望向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