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朝臣的預料,裴聞鈺沉默地接下了這個擔子,盡心盡力地輔佐新帝,也不搞對立那套,就像磨平了爪牙的老虎,喪失了和外敵撕咬搶地盤的野心。
沈父告老,老臣也相繼退隱,春闈讓魏馳汲取了新鮮血液,新的一代漸漸將朝堂撐了起來。
楚棋變得成熟,顧謹言也不必再藏拙。
裴聞鈺逐漸放權,漸漸的也不管了,他不知自己為什麼還活著,更不知自己為什麼至今還沒有尋死的念頭,只是茫然的,在空蕩的天地間找尋。
曾經,仇恨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後來,則是時卿,再後來,便什麼都沒有了。
裴聞鈺失去了一切,到最後,竟然連仇恨都沒有剩下。
又是一年春天,他躺在攝政王府的院落裡看世面上關於他和時卿的話本,故事很甜,卻看的他不自覺落了淚。
“才不是。”裴聞鈺淚眼模糊,“卿卿再也不會這般黏著我了。”
他是騙子。
是小偷。
偷了他的心,騙了他的魂。
鼻尖有點癢,裴聞鈺睜開眼睛,才發現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夢裡親吻他的少年消失在光影裡,白蝶環繞指尖,遲遲不肯離開。
裴聞鈺此生,見過青鳥,見過白鷗,也見過廣袤原野的鷹。可恍然回首,所有驚心動魄的故事遠去,肯為他駐留的,只有院裡那隻蹁躚小巧的影。
裴聞鈺,仍一無所有。
他忽然想去祠廟裡看看。
如今大魏的宗廟都多了一尊少年帝王的神像,裴聞鈺不敢靠近,嘴裡說著不信神佛,卻在少年消失後的第三年,獨自一人攀上了高山。
一跪一叩首。
系統隔著螢幕遠遠看著,用自己軟絨的身體將人托住,毛髮被淚打溼,他裝作沒有察覺,小聲喊:“大人……”
“讓我再看看他。”時卿強撐著破碎的魂識,祈求,“再等等,好嗎?”
小老虎哽咽失聲。
時卿眼看著他遣散了府中所有的下屬,獨自一人尋遍大魏的宗廟,膝蓋磕到青腫,逢人就問有沒有看到他的東西。
行人問他:“你丟了什麼東西?”
裴聞鈺答不上來,急的眼圈都紅了。
一座寺廟裡的方丈聽懂他的問話,說:“請隨我來。”
裴聞鈺抱著那把佩劍和行囊,跛著腳跟上。
裴聞鈺跪在玉像前,聽方丈說:“施主,請看你眼前的功德箱。”
裴聞鈺看了,裡面是白花花的碎銀。
方丈又說:“請回頭。”
裴聞鈺轉身回頭,殿外的香爐散著煙,山崖前的古樹上掛滿許願牌,風一吹,紅綢纏著許願牌發出輕微悅耳的聲音。
裴聞鈺的心忽然變得寧靜。
“這些都是信徒向神明許的願,王爺,您要試試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裴聞鈺猛然轉身,容肆一身白袍出現在他眼前。
“你為何在此地?”裴聞鈺語氣激動,這是不是意味著,時卿還活著?!
“他確實不在了。”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容肆搖頭,又點了點他的眉心,道,“但他的一部分靈魂,在你這裡。”
什麼意思?裴聞鈺呼吸微微急促,忽然沒來由的心慌。
“你是不是覺得,他不夠愛你?很想問他裴聞鈺是不是真的最重要,想知道自己在他心裡,究竟佔據多少空間。”
“我……”
“想知道嗎?”容肆問。
裴聞鈺點頭,又搖頭,他問:“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回來。”
少年微微嘆息:“王爺,他回不來了。”
裴聞鈺一怔,心臟墜入淵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