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老僧緩緩站起身,低眉順眼,只見他身上的石殼碎屑不斷地跌落,遍體金光四射,照耀山巔。
爛陀山上下,在這一刻,驀然有誦經聲,郎朗傳來,不教一僧一侶,卻滔滔不絕。
整條山勢在吟唱誦經聲中顯得更加的巍峨,更加的寶象莊嚴。
這山石從側面看就像是一頭酣睡獅子,那金光閃耀之處,這頭酣睡獅子終於不再打盹兒,以中原望氣師看來的風水,也在這一刻緩緩流動了起來。
大日如來。
鐵門關外有一位老僧掠過沙漠,掠過戈壁。
那位老僧第一次停留,便是以自己的手指做刀,刮向了手臂上的肉,餵給了山間的幼鷹。
老僧就挺著這一道傷口,緩緩向東而去,來到了夔門關外,喊了一聲阿彌陀佛之後,撥出灰煙一般的濁氣,竟然年輕了十幾歲。
這年輕了十幾歲的老僧就站在雄關之外,望向日出日落,望向戈壁淺灘,望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望向來來去去的商旅,一看就是幾天幾夜。
守關的將士們看著這位老僧站在原地,好似入定了一般,幾天幾夜不見動,心裡想著莫不是站死了吧?
一番糾結之下,到底開啟關門,上前想要盤問幾句,實在不行給口水喝,也算是結下善緣,卻不想一眨眼的時間,這老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一名士兵雙手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回去之後便剃了頭髮,退了軍籍,上了山去做和尚去了。
老僧再出現已是入了雄關之內,與西蜀雄關漫道錚錚而行。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老和尚身行如鴻鵠,來去如御風。
遇山過山,遇水過水。
此時再看一看那老僧這乾枯皺巴的面板,竟然已經開始煥發光彩,就如同枯木逢春又生嫩芽。
只可惜老僧面板是越來越好,眼神是越來越空洞。
偶遇一條大江,遇到縴夫在淺灘上拉船,那老和尚便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船尾以真氣推船。
縴夫感受到今日行船比往日輕鬆了不少,對老和尚感恩戴德,老和尚只是笑著點頭,眼神依舊空洞。
行了二十里左右,老和尚縱身而起乘風而去。
那縴夫又是鞠躬又是感謝的,直到看不見人影之後方才結束,回家之後和孫兒們又有很多話可講。
那老和尚縱身而起之時,硬生生撞死了一隻鳥,那鳥兒已經被他撞了個稀巴爛,他捧著鳥兒稀碎的屍體,號啕大哭,然後忽然又停住,就這麼一站又是半個月的時間。
林間一滴露水滴落下來,在那露水之中是一世界。
露水之內的和尚在落地之時,便已消失不見,只留下原地的兩道腳印,證明在這之前的確是有個老和尚,遇大雨滂沱不躲。
老和尚向東走,一路過黃沙過城池,于山中之溝,羊腸小徑之內,緩緩行進,最終在某一刻,他的腳第一次踏入中原。
又有屋簷下躲雨,看更夫打更,看孩童玩鬧,看世間離別歡聚,此時已衰老不過花甲之年。
老和尚再出現,便是在一片墳冢之地。
那墓碑上的字跡,早已被風雨浸蝕的瞧不清,唯有那墓主人的一個劉字,還顯得愈發明顯。
老和尚一路東行萬里,早已經忘了,自己啟程之時的念想,這一路見過太多景色,到了如今已然是忘記了生前身後。
唯有記得一個字劉字。
老和尚繼續向東而行,如一片青山,入一片竹林,風聲搖曳,撼動青林,聲如波濤,闊如天地。
“松濤。”
念出這倆字的時候,老僧已經不能再說是一個老僧了。
此刻看起來不過也就中年四十不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