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人無法決定該怎麼活著。
自然,也無法猜到自己會怎麼死去。
守株待兔,是最簡單,也是最安全的做事方法。
有去無回的單,關鍵點往往在於“時間”。
我坐在家庭餐廳,點了一份漢堡肉蓋澆飯,兒童套餐。
坐在我對面,已經入行三個月的殺手午夜正在研究兒童套餐上附贈的識字圖書。
為了湊齊所有種類,這幾個月裡我們已經在這見面了整整五回。
要我說,想出這種營銷手段的傢伙就該被人摁住腦袋埋進漢堡肉蓋澆飯裡。
五次,午夜接到了不少適合新手的單子。
但用他自己的話而言,窮極無聊,聊勝於無。
他殺死了一個即將退休的黑道小老大,在那棟充滿恐懼與黑暗過往的小別墅中悠閒自在度過了兩天。就跟第一次一樣,睡死者的床,借用死者的食物。
一個寫小說遲遲沒有進展在家啃老的尼特,那人脖子很細,弱到不需要使用任何技巧,午夜就能把脖子扭斷。
順便一提,午夜很喜歡那些擺在書架旁邊的手辦,甚至順手送了我一個。
是陳暉潔念初中時熱播的動畫角色。但我沒有興趣,也不可能拿去送人。
一個整天喝酒鬧事的賭狗,由家人親自監督。
還有將感冒傳染給客人的媽媽桑,總是任憑自家寵物在豪車上尿尿並且遛狗不拴繩的主人。
總結來說,所有人都死得非常不值。
“夏哥,我已經快發瘋了。”
明明只是用餐刀切割漢堡肉,對面卻給我一種正在分屍的錯覺。
竄入鼻孔的氣味不是黑胡椒和冷凍合成肉加熱再加熱的臭味,而是另一種更加濃稠腥氣,令我脊背發涼。
“……是嗎?”
好巧,其實我也是。
在這種郊外空無一人的家庭餐廳吃兒童套餐的日子,被漂亮的兼職女高中生店員用眼神凌遲的日子,時不時要忍受影子抱怨的日子。
瘋了。
“你給我的工作太簡單了,真的,讓我忍不住產生一些錯覺。”
“什麼錯覺?”
“太簡單的殺人,讓我覺得自己不像殺手,像個殺人犯。”
午夜一邊咀嚼一邊說話。
“殺了人還賴著不走,有時還要順點財產,不像殺人犯,像神經病。”我說。
沉默。
這點倒是難以否認。
根本沒法否認。
只不過,人生有很多隻不過。
“……夏哥,我要怎麼證明我自己才行?像最近熱門新聞上‘寂滅’那樣嗎?”
“什麼寂滅?”我怔了一下,問。
“就是那個,很帥的那個,神不知鬼不覺在雨夜無差別殺人的連環殺人犯,您真的不知道嗎?還是說他是同事?”沒等我否認,午夜就一個勁兀自激動起來,湊到我耳邊低聲道:“我都懂,職業道德——你就偷偷告訴我,我保證絕對不會說出去。”
見鬼了這又不是小孩子傳悄悄話。
好在我還沒有完全被繞暈過去,並且記得幾個月前星熊找到我那次傳喚調查。
但我很確定手底下沒有取這種代號的殺手。
“不是,不可能是。因為這種無差別殺人方式,根本無法被視作職業殺手,甚至連連環殺人犯都算不上。”
我重複了自己的結論。
“只是單純的宣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