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蘭舟眼見劇變陡生,非但鄔火庭遇害慘死,落星樓亦轉瞬間毀於一旦,不禁心中茫然若失,只好道:“蘇前輩,人死不能復生,過傷無益,望前輩且自節哀。”蘇楓樓彷彿聽而不聞,只對著鄔火庭屍首呆呆出神,旁人一時也不敢上前搭話。
眾人靜靜矗立江邊良久,顧青芷微覺於心不忍,上前問道:“蘇前輩,可要我們替你到鄰近市鎮買副棺具,先將這位老先生遺體安置?”蘇楓樓身軀一震,道:“火庭曾吩咐待他故世之後,勿置棺槨衾被之物,亦無須停屍安放,即將遺體葬在這大江之畔。老友有言,豈可不遵?”言罷抱起鄔火庭屍身走江邊一片草地,將人輕輕放下,伸手在泥土中挖掘起來。
眾人見他欲將此老僕徑直下葬,不由俱是一驚。遊天悟道:“恩公且住,我去替你尋把鐵鍬來。”蘇楓樓道:“不勞神君,蘇某隻用兩手即可。”遊天悟道:“既如此,且讓遊某幫恩公做這些粗活便了。”正欲俯身挖土,蘇楓樓慘然道:“多謝遊君美意,蘇某替我老友做這最後一件事,心下私慾獨專,未敢偏勞旁人。”遊天悟見他心意極堅,不敢再復多言。只見蘇楓樓雙手翻飛、狀如瘋魔,不多時便在地面挖出一個大坑,但江邊泥沙中礫石貝殼甚多,饒是他武功高強,也已十指鮮血淋漓。顧青芷心中不忍,道:“前輩,已挖得足夠深了。”
蘇楓樓呆呆跪立半晌,起身將鄔火庭屍首小心捧入坑內,重新將泥沙填平壓實,堆起一個小小的墳頭,右手喀喇打折江邊一株矮樹。他拾起半截樹身折去細枝,雙掌運勁一掰,樹幹啪的一聲自上而下裂成兩爿,中間裂口處光滑平整,如同磨好的木碑一般。蘇楓樓運指如飛,在一面木碑上刻下“至友鄔公火庭之墓”八個帶血漢隸大字,抬手往下一拍,將樹碑牢牢釘在墳前地面。管墨桐、董彥杲見他手指於硬木上刻字便如在軟沙上書寫,不由都暗暗心驚,忖道:“我要以手在木上刻字倒也並非不能,卻絕難如這般舉重若輕,蘇樓主指力好生駭人。”
蘇楓樓在墳前靜立片刻,悽然道:“老友放心,蘇某現在就去一把火燒了潛心齋,殺了沈泉這小子替你報仇。”景蘭舟驚道:“眼下真相未明,先生不宜貿然行事。”蘇楓樓冷冷道:“不管是否沈泉所下毒手,這小子留在世上終是個禍害,還是儘早除去為妙。”
駱玉書沉吟道:“眼下城門已閉,我們一行人恐難入城。”蘇楓樓道:“你是三品武官,進城又有何難?”駱玉書道:“我這遼東軍牌在其他地方或許管用,南畿關防甚嚴,晚輩又無文書牌票在手,這許多人只怕難以矇混過關。”蘇楓樓哼了聲道:“難道不經城門,蘇某就進不了南京?”
遊天悟道:“恩公武功雖高,孤身前往終非萬全之策,不如便讓遊某相助一臂之力。”蘇楓樓微一遲疑,點頭道:“也好,沈泉詭計多端,遊君若肯援手,正是求之不得。”管董二人聞言心下暗奇:“這沈泉到底是何路神仙,連姓蘇的在他面前也不敢託大?”
蘇楓樓向眾人道:“幾位若是不願同去,向西越過山頭不遠便是棲霞寺,寺院住持霜葉禪師是我好友,幾位今晚可在精舍借宿。”駱玉書見蘇楓樓執意要進城找沈泉報仇,心道:“蘇樓主倘若離此,只怕管長老趁機向他師兄發難,卻是不易應付。”道:“蘇前輩,當日梅長老千叮萬囑,說唯有前輩可保林大夫於路平安。如今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先生輕易離去,只恐非但不能替摯友報仇,更有負故人之託。”
蘇楓樓搖頭道:“梅表叔當日以為只少俠一人前去尋訪林大夫,他何曾想到會有這許多高手護送?如今放著冼宮主和兩位少俠在此,你三人聯手武功遠勝蘇某,還用擔心甚麼?”管墨桐聞言心頭一震,暗道:“是老梅讓這姓蘇的前來沿途看護師哥?他是知道我和師哥那些事的,我與老梅素來交厚,他怎反替林師兄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