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嶽泰搖頭道:“景少俠,想是你年紀尚輕,單聽說這妖婦當年有些散糧賑施之舉,便以為她頗懷救世濟民之心,這卻大錯特錯了。想我本朝太祖掃除胡虜、天下大定,太宗皇帝文治武功,不下漢唐;這妖婦躬逢其盛,竟欲挾民為亂,如何稱得上一個‘俠’字?後世史筆之下,定難脫反寇逆黨之名。老頭子我一世行醫,救下的人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凡此都是蠅頭小惠,道來何足為奇?只有如太祖太宗這般驅除韃虜,匡救萬民於水火,那才是真正名垂青史的大英雄、大豪傑!”
駱玉書聞言暗暗稱是:“林前輩所言甚得我心,一個人武功再高,亦不過是數人之敵。大丈夫處世當效衛、霍,將十萬之眾縱橫四海,戰勝攻取、賞信罰明,方不負一世春秋。”
景蘭舟搖頭道:“林前輩,天下億兆生民,豈能個個都當上英雄豪傑?有人流芳百世,有人遺臭萬年,多的不過是默默無聞的尋常百姓罷了。晚輩疏慵愚鈍,並無匡濟天下的高遠之志,但覺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上不負恩師養育教誨,下不違朋友相知之情,做一個普普通通之人也沒甚麼不好;縱有一日身填溝壑,只須還有那麼幾人能記著在下的好處,不至生無可與語、死青蠅來吊便可,倒也無須名書竹帛。”林嶽泰聞言微微一怔,神情若有所思。
景蘭舟接著道:“治國有治國之道,治病有治病之理。如前輩這般懸壺濟世、妙手回生,每救一命便是保全一家,於病者父母妻子眼中,怎不以前輩為大英雄、大豪傑?前輩所行如何便不是大仁大義?人有賢愚良莠,只須各盡本分,便不枉活這一世。太宗皇帝雖不失為一代明君,然他因遷都一事四方徵役,老百姓不堪其勞,唐老宮主率眾起義,那也不是為了一己私利。”
蘇楓樓撫須笑道:“好啦!你二人不必在此高談闊論,天下事的功過是非,也不是咱們幾個說了便算。景少俠,你可知林老早年是宮裡的御醫,一向公忠體國,自然看不慣唐教主所為,那也是理所當然。”駱玉書驚道:“林老前輩曾在宮中任職御醫?”蘇楓樓笑道:“怎麼?憑林老的本事,還不夠給皇帝老子瞧病麼?”
林嶽泰兩眼斜覷蘇楓樓,道:“閣下當真無所不知,這事也是老梅告訴你的?”蘇楓樓笑道:“這事又何必旁人相告!林老,你活了大把年紀,同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鬥甚麼氣?還是趕去救人要緊。你東西都收拾好了麼?”林嶽泰一拍那藥匣道:“老夫只須此物在手,自可走遍天下。”
蘇楓樓點了點頭,道:“我方才說有一件比治傷更為緊要之事,便是林老你自身的安危。眼下強敵環伺,皆是為你手中的《藥鼎遺篇》而來,我幾人這一路恐不得半刻太平,尊駕倘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還談甚麼救人?蘇某願同你約法三章,沿途如有人暗中用藥下毒,我等都是外行,反要仗林老解救;但若敵人憑恃武功強搶,便由蘇某一手料理,閣下萬不可與人動手,你肯答應麼?”林嶽泰略一沉吟,道:“老夫武功平平,豈無自知之明?我應承你便是。”蘇楓樓笑道:“妙極,咱們這便動身。”
眾人當即在蘇楓樓帶領之下,出寺沿另一條山路向西而行,不多時來到湖邊,只見湖濱豎立一座禹王廟,廟簷下掛著十數只燈籠,在夜風中搖曳不定,望來十分醒目,湖蕩裡盡是雪白的蘆葦。諸人一眼瞧見湖岸邊已泊好一艘客船,心道:“蘇先生當真神機妙算,甚麼都預先準備好了。”
幾人上得船來,見共有前後三艙,較來時烏篷小船要寬敞得多。那艄公扳動雙槳,朝太湖西北駛去,不多時禹王廟前一排燈籠便已依稀難辨。駱玉書見這船並不是往蘇州方向,問道:“蘇前輩,我們不回蘇州了麼?”
蘇楓樓瞪眼道:“此刻蘇州城內人多眼雜,還回去做甚麼?既已找到了林大夫,自是趁著無人發覺,作速趕去河南救你妹子。”駱玉書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