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過去,想著我?
蔣捷楞楞地站了許久,一轉身,整個人抖了一下。對面的牆上,是一幅巨大的油畫,暗沉沉的樹林背景一樣鋪開,月亮剛升上樹梢,天上能看見明亮的成對的星斗。深藍的夜幕下,是寂靜的湖水,在霧氣籠罩之下,隱隱飄蕩著一隻空空的船。蔣捷倒退一步,眼睛有些疼,朦朧的視線裡,看見那對繞水奔跑的麋鹿,看見停在半空的風,看見俯首看下來的雪白的月光……那船本來不是空的,是兩個人相擁做愛,在夜色裡合二為一……他的身體靠著牆壁,緩緩地滑下來,手捂著臉,壓抑的聲音從指縫裡傳出來:“周正,請你,別這麼對我。”
一個星期後,蔣捷在例行體檢的時候,暈倒在醫生的辦公室,原因竟然是進食不足。江山聽到訊息並不很吃驚。周正走後,蔣捷一直沒什麼食慾,吃得很少。醫生警告他說,蔣捷的症狀很象厭食症,要注意觀察。情況卻在一個星期內迅速惡化,蔣捷的進食情況開始無法控制,即使他很配合,按照吩咐準時吃飯,卻吃米吐米,喝水吐水,身體不僅對食物極端排斥,甚至連氣味,進食的想法都受不了,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到最後不得不入院。然而入院並沒有幫助他恢復,反倒越來越糟,每日各種營養液流水一樣打進他的身體裡,家人日夜陪伴,江山也請來最好的心理醫生,無奈蔣捷象一朵過了綠葉季節的植物,一日枯似一日,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只剩不到九十斤,這讓所有人都恐慌起來。終於有一天,醫生跟他們說,治療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而且這個階段的厭食症,已經威脅到生命,也就是說,他隨時有病危的可能。
蔣捷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有時候眼睛睜著睜著,就睡過去,一睡就是一整天,可是今天他沒有,江山的到來,帶進一股冷空氣,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江山本來倚著門看著他,見他醒來,走到床前,扯過一把椅子,坐在他身邊,依舊盯著他看,卻不說話。蔣捷勉強打起精神,扯出一個微弱的笑:“看什麼?變醜了是不是?”
他的聲音黯啞,再沒有平安夜在鋼琴前邊彈邊唱“紅鼻子魯道夫”時的清亮。江山沉默著,眼睛裡盡是不能隱藏的悲傷之色。“對不起,江山,我沒守住最後的防線。”
“我以為你能。”江山終於說,“我以為沒什麼能打敗你。”
“不是故意的,我是真控制不了自己了,對不起。”
江山輕輕握著蔣捷插著管子的手,靜脈塌陷得厲害,手指頭瘦得只剩修長的指骨包裹著一層蒼白沒有血色的面板。
“你盡力了嗎?”
蔣捷試著點頭,卻覺得腦袋重得挪不動,
“我只是不放心,讓周正和沈兵在那頭單獨待著。”喘著粗氣,他笑了,“沈兵對他虎視眈眈那麼多年,趁我不在,一定搞什麼小動作,我會不會去晚了?”
“只要有你在,正哥不會選別人。”
“現在這個模樣,他也會要嗎?”
“嗯,他要是嫌棄,可以把你送回來,我們接受退貨。”
蔣捷真的笑出聲,漸漸平靜下來,他費力反過手掌,輕握了一下蓋在上面的江山的手:“你能不能最後幫我個忙?”
“說吧!”
“幫我找個律師過來。”
江山用眼神詢問為什麼。
“我還沒立遺囑!若這麼走了,周正留給我的錢,就會由我家人自然繼承,可那些是你們三個拼出來的,我的家人不應該擁有,還是要還給你。”
江山的眼睛忽然紅了,他四處看著,極力忍耐,聲音卻藏不住哽咽地說:“我缺錢嗎?你們知道我缺什麼?上輩子欠你們的,他媽的一個個都走了,剩我一個,就是再多錢有什麼意思?”
蔣捷的手指和江山的絞在一起,他的拇指一下一下摩擦著江山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