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秦律令,欠租還不上,非但地要被收回,還要吃官司,我爹孃大字不識一個,上了衙門哪裡辯得過東家重金聘請的訟師?一想到明年就沒地種了,說不定還要坐監,爹孃就急得不行,愁得頭髮也白了,那時我妹妹才幾歲,連路都走不穩,每次深夜等她睡了,我和爹孃便抱在一起抹眼淚……”
王勁威問道:
“可以借一些錢先補上麼?”
小魚搖頭:
“莊稼人的親戚,自然也是莊稼人,災年時大家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哪裡有錢借給我們?隔壁村當時都已經開始餓死人了,得虧我爹孃幹活賣力,一家人還能保全,可那債務卻是萬萬還不上了,可照那樣下去,到得第二年,我們家也決計撐不住了……”
隨後她朝王勁威道:
“但王公子說得不錯,當時我們瘋了一樣的找法子借錢,果真找著了一個好心人——他叫逵哥,雖然長得兇狠,卻對農民佃戶最是照顧,你家中有困難,只需打張欠條,馬上白花花的銀子就會遞到你手裡,經過人介紹,我家去找了逵哥,按九出十三歸的月息,借到了五兩銀子……”
江笑書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一個月就九出十
三歸,這他孃的哪裡是好心人,這是活閻王啊!你們哪裡還得起?”
小魚語氣中透出悲慼:
“是啊,可當時家裡實在沒辦法了,爹孃又不懂,便糊里糊塗的借了,借銀子還了債,可新的債卻越來越多,怎麼也還不上,最終,逵哥將我爹孃告上公堂,他們居然雙雙被判了個流放充軍……我去求他,他說自己早就想要我了,只要我從了他,債務通通不是問題。”
這時幾人已是瞭然——這所謂的“逵哥”,自然就是那瀟湘館的王逵了。
“我爹孃身子弱,絕不能送去參軍的,他磨了我好多天,我便只好答應了,誰知簽了婚契,服侍了他近一個月,我爹孃卻遲遲未能釋放,一直被收監。”
“啊?”
“我去問王逵,王逵說我已替你父母免了充軍大罪,還要怎樣?難道把債全消了麼?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事情?”
“無恥之徒!”
“是啊,他是無恥之徒,可我爹孃始終被關在監牢中,欠條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眼見債務越滾越多,又要超過五百兩,我爹孃又要被判充軍了,這時王逵告訴我,他可以替我找個掙錢的門路,只要肯幹,債務很快就能還清……”
江盛王三人自然知道這門路是什麼,於是集體沉默了。
“我只好咬牙做了妓女,這半年來一直幹,終於還到了只剩二百多兩……”小魚回憶著,隨後看向江笑書:
“昨日笑書公子來
瀟湘館,我見你心地善良、仗義疏財,實在不忍心作局欺騙你,所以便離開了,這便是先前的事……”
聽到這兒,江笑書頓時醒悟:“原來當時你是自己走的,倒是多謝你了……不過那群傢伙奈何不了我的,你與我非親非故,得罪了他們,豈不是糟糕得緊?”
小魚反問道:
“既然是非親非故,笑書公子何必給我五百兩銀票,又要替我介紹到京城陽春館呢?難道幫助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只有你笑書公子做得,小魚便做不得麼?”
“呃……”江笑書一時無言,只好點點頭:
“算你說得有道理吧……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不用怕這幫混賬了,拿銀子贖身,我再借你些還清債保出你爹孃,不就解決了嘛,幹嘛非要尋死呢?”
如果說,前面的故事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話。
那接下來小魚的話,才真的慘不忍睹,令人感到窒息,就連素來膽小的王勁威,都忍不住握緊菜刀,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