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儀雖是樂師,老夫人卻從未以此身份待她,每回她來,都只視其為故舊的孫女、上座的貴客,有了大長輩訓誡在前,家裡人也從不做那強求她即興彈奏之事,反倒是她,總是隨身帶著琵琶,遇著年節,更是專門來給老夫人彈奏上一天。
有技傍身,何況還是她這等水平的,日常收的打賞甚是可觀,如今的她,即便歇個十天半月,也已無礙生計,但當年母親亡故之後,她一孤女,仍需為日後過活打算,每停一天,便少一天進賬,老夫人知其要強,便不示以銀錢,只不時派人送去綢緞布匹、日用物件。
那次老夫人請了戲班進府,也差人去請了妙儀,傅寧玉不喜摻和熱鬧,大夥兒都聚著聽戲時,她便獨自待在園子裡,還是海棠勸了半天才終於答應出去走走。
拗不過海棠一直在耳邊叨唸,出了園子的傅寧玉也只是順著遊廊隨意逛著,天氣不錯,又是花開正盛的季節,入眼的繽紛,多少衝淡了心頭鬱結。
就這般一時便走到一處圓型門洞前,上邊有一橫匾,寫著“錦繡繁花”四個字,海棠往裡張望了一眼便高興地回頭來說:
“小姐,這裡頭好多繡球花開了,咱去瞧瞧。”
傅寧玉本就興致缺缺,聞言也只點頭,海棠仍是那般歡快,攙起她就往裡進。
主僕二人才剛沿甬路走沒多遠,便聽前方不遠傳來一叫罵著什麼的尖利女聲,聽那頻率節奏,明顯就不是在好好說話的。
傅寧玉當時便先止了腳步,拽了拽海棠的袖子示意往回走。
海棠本已跟著自家小姐轉了身,幾乎就在她們剛要邁腿往回走時,那女聲的叫罵中出現了“寧玉”二字。
這兩個字,但凡離得遠些,或者再有點環境音加以干擾,聽不清楚或聽成其它都不奇怪,但那天就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轉身的主僕二人卻同時聽清了,更是為了印證自己是否聽錯,兩人還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
就這麼一個空檔時間,就聽那個叫罵的女聲已經繼續連珠炮地咆哮下去,這接下去的內容,不但坐實了她剛才講的確實是“寧玉”二字,還帶出了另外一個人名:妙儀。
海棠低下去的頭,終於重新抬起:“小姐,莫非這您也忘了?”
眼看劇情又拐到她這個傅寧玉沒有記憶的地帶,不免有些心虛,聲音一下又變輕許多:“我確實不記得了,那人提了我倆名字之後呢?”
無意間聽見別人提自己名字,好奇再聽一會兒,聽聽都說了些什麼,這才是人之常情吧。
何況還是從叫罵聲裡帶出來的自己名字,饒是傅寧玉再對別事不感興趣,這會兒還是又轉回身,向前又走去兩步。
海棠自然是繼續攙著小姐也跟著去。
“什麼琵琶精,分明就是個小騷狐狸,老孃青樓里長的,爹又不知道是誰,天天抱了把破琵琶走街串巷,朱唇玉臂好生勾人呢,騷味五里地都聞得見。
如今我也清楚說與你知,我可不似別個娘子那般忍氣吞聲,今兒不容她,並非為著全你和你家的名聲,而是為著我和我家不跟在後頭被人指指點點,想當初,若非有我爹爹在背後多方運作,你當自己這個小小探花郎便可穩坐此位?官場得意便想學人花前月下附庸風雅?是否還想肖想有朝一日我肯點頭與那騷狐狸平起平坐?若我不答應,你是否也敢學學你家兄弟胸口扎刀明志?
今日那個寧玉又沒有一道過來聽戲,我也是奇了,如此孤僻冷情毫無教養的東西,是如何的三頭六臂,竟能誆得你那兄弟連相府的親事都敢想著退,不過一個外來寄居討食的,不過窮鄉僻壤的破落戶,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將門之後了?萬幸蒼天有眼,如今相府有喪,這回你那兄弟就算是直接把自己紮了對穿,這親也退不了了。”
傅寧玉日常打過交道的人總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