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兩日,楊復光便過來告訴他,說宣徽院有了話,聖人這兩天便要召見,不許再出去了。第二日一早,宮裡果然就遣了敕使來,說明日天子將在咸寧殿召見。朱邪赤心不敢絲毫怠慢,仔細洗沐了,酒肉也不敢吃,坐了一日齋,第二日四更下地,紫服金帶,穿裹得齊齊整整,只等宮中來召。朱邪克用兄弟雖不知能不能進宮,也是一早就裝束停當,五更鼓響便站到了驛門外張望。直到日出時分,才看見紫衣敕使騎著馬緩緩過來了。
朱邪赤心從房裡出來,楊復光便隨了過來,小聲道:“大同公,這韓驃騎不是他人,乃聖人宅邸舊人,務要著意!”朱邪赤心揖了手,到了外面嚷聲便拜。韓文約宣了敕,道:“大同公,不須急,聖人現在南內!”又對楊復光道:“大侄,聖人還要一個人,宣歙至德令陳蟠叟!”楊復光流矢使人去喚,一會便拜出來一個著舊色綠袍的半老漢子,面目雖頗有神氣,卻不像個有福之人,也不知因何事能得著聖人召見!幾匹馬很快上了道,韓文約與朱邪赤心並著馬,說問不已,對陳蟠叟卻沒有什言語。
長安城四四方方,有一百一十坊,宮殿也有三處,年代最久遠的便是坐北居中的太極宮,還是隋朝楊家的舊物,因在大明宮之西,故稱西內。東內大明宮始建於太宗,高宗時建成,附著北城牆,高築于禁苑龍首原上,氣勢巍巍,殿宇崇崇,彷彿神居,是大唐第一宮。
南內興慶宮原本只是一普通住坊,玄宗作諸王時,與其兄弟四個立宅於坊中。後來龍飛御宇,王宅改宮,漸次就盡了這一坊之地,到底還是狹窄,又並了東邊勝業坊、北邊永嘉坊一半之地,正經修築,置了朝堂,是為南內。玄宗之後,沉香亭寂,興慶宮多為太后所居。鄭太后在時便居於此,懿宗也時常過來請安,或者往南邊芙蓉園遊玩時中道過來歇歇腳,正經起居還是同昌公主下降以來的事,駙馬宅子就對角相隔的廣化坊,不說相見容易,往西北一帶樓上一張,公主的音容笑貌便在了!
韓文約說完興慶宮的來歷,便說到了公主,便說到了駙馬宅:“大同公這幾日好看,可看過了駙馬宅?”朱邪赤心道:“心裡想,只是未敢唐突!”韓文約道:“外面看不唐突,如今這長安城中,除卻三內,便屬這宅好看,真個菩薩所住的七寶梵宮也似,近坊便聞天香,傍宅但見七色!這話非是妄語,公是不知架屋用的是什木,階地鋪的是什石,粉壁用的是什香,廊幹髹塗的是什彩,軒窗飾的是什寶,高祖太宗手裡一直積攢下來的,海內諸國進獻的,能用的都盡數用了,都是無價之物,論錢五百萬緡什也成不了!”朱邪赤心不住點頭咂舌,那陳蟠叟聽了卻不由地長嘆了一聲。
韓文約回頭看了他一眼,轉了話對朱邪赤心道:“聽說大同公也在修宅子?”朱邪赤心笑道:“修牛馬欄廄,在行營時想代北的婦,到了長安便想著這屋,只恨不能長住的!”韓文約道:“公是有大功的,想什都能成,到了聖人跟前只管開口!”朱邪赤心便得了意,知道這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一行人在興慶宮正南門通陽門下馬,由正殿興慶殿左側閣門外,閣門使引入,向西又過了幾處門禁,才到了皇帝所御的大同殿。樞密使楊玄翼便在階上踱著,韓文約到前一揖,貓似的趨進殿去,很快裡面就嚷聲道:“宣大同軍節度使朱邪赤心進見!”楊玄翼便道:“聖人宣,他人且候!”朱邪赤心流矢爬起來,斂著聲氣趨進去,也不敢抬頭,聽到喊“止”便止,“拜舞”便拜舞,他跳得很用力,也很用心,最後拜在地上時一脊背都是汗。一會便聽到御榻上道:“矯矯虎臣,有威有儀,好!平身,賜座!”
朱邪赤心汩著淚,大聲謝了,起了身。這時李漼也才看清楚這沙陀將軍的面目,碧眼紫髯,眉粗鼻大,不像個良馴的,卻也無什異相,見他淚下不止,問道:“將軍何為淚下?”
朱邪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