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武周川水走了兩天,這天下午晡時左右,便出了山道,抬頭便是雲州城。李克用在左近紮了營,便隨著李盡忠、薛鐵山往城中拜見段文楚。到城下便有人引,到衙前便有人報,很快就喚了進去。段文楚這人一望便知是個嚴刻少恩的,方臉肉緊,淡眉冷眼,也沒有一句溫言,簽押了文牒,便道:“天氣苦寒,士卒勞倦,公明日便行,不可遷延!”又道:“公當緊束士卒,一律不許出入營地,無令不得入城,無故不得入村坊,設有掠人子女、攘人牛羊之事,一切依軍律嚴懲!”李克用拜了出來,站在衙門外候李盡忠、薛鐵山倆個,要去找了那蓋寓尋些快活。不多會,倆人卻隨著段文楚出來了,段文楚見了他,便道:“公速歸營,勿忘老子堂中之語!”薛志勤過來道:“二主,軍使要慰看士卒!”便隨著去了。
李克用只得出來了,段文楚不是支謨,難犯也!況且這街面上也冷清,像極了段文楚那張臉,聞不著多少煙火氣。回到氈帳中和衣臥了,恍惚間便又到了劉魏孃的泥牆草院前,正要得著些好處,耳內突然有了鼓聲,他馬上便醒了,走出來才知道是寺廟傳來的,城中在響,山中也在響,大概是雲岡石窟傳過來的。天上也沒什變化,陰沉沉的,風卻愈發疾了,爛嘴吹破蕭,刮刮喇喇作怪。雲州城一帶的地勢真是好,東西北三面皆山,極似一隻肥大的熊掌。怪道當年拓跋氏可以由此而興!
張望了一會便向馬棚走去,卻見李嗣恩正摟著一刀雪的脖子在咕噥什的,馬前蹄不斷踢踏,扭扯著頭,牙也露了出來。李克用過去一把扯開了,嚷道:“做什的?咬著可不是耍的!”李嗣恩呆愣住了,一臉惶恐。李克用緩了聲氣,左手做口咬住了右拳:“咬著可不好的!”李嗣恩懂了。赤馬親切地嗅了嗅了李克用的肩膀,李克用撫了撫馬頰,順手掰開它的嘴,道:“嗣恩,牙口好馬便好!”又看著他道:“馬的牙口要好,人的心口要好。心裡裝的不能全吐在口裡!”手上還指劃了一番。李嗣恩道:“阿伯,馬不咬主,嗣恩也不咬主!”李克用道:“好,與它上些鹽、豆!”營中巡看了一回,重新回帳躺下,史敬思便進來了。
“二主,蓋寓來了!”
李克用流矢翻了起來,迎出去,便看見個年紀三十四五的肥壯軍漢站在那裡,黃皮大眼,神情謹慎,與王行審倒是一類人。蓋寓見人便拜了過來,起來道:“久聞將軍大名,今番可讓蓋寓見著了!”李克用大笑,便要延他入帳飲酒。蓋寓道:“這個東道合我來做,也是代程懷信幾個做個酬答!”李克用道:“軍使有令,我可入不得城,入不得村的!”蓋寓道:“好辦!我們幾個兄弟倒有個尋常的樂處——武州山雲岡石窟,那裡寺廟多廢,石窟多空,有滿洞諸佛賠酒,再喚兩個唱的,也不差城中,將軍要問富貴,窟中也有通神的老佛陀!”李克用道:“好,正要去看看!”蓋寓笑道:“那裡我已使小廝去買了酒,伎樂我已吩咐了當值的幾個兄弟!”李克用便將營中事吩咐了安懷盛,將了史敬思、李嗣恩往雲岡去。
蓋寓在路上便也說道起段文楚的不是來,說大同軍士都盼著振武公來鎮。李克用便問道:“元具,段軍使可是有來歷的?”蓋寓道:“天下聞名的,軍使的行事便是依他家的祖風!”李克用道:“其祖莫不是以笏擊朱泚的?”蓋寓道:“對了!便是忠烈張掖郡王段太尉(段秀實)的嫡孫!”李克用道:“怪不得,怪不得!”段秀實、顏杲卿、顏真卿、張巡此四人可是有唐以來忠烈之典範!倆人正說著,前面山路轉出一騎花馬來,馬上的漢子穿著黑貂裘,臉皮白皙,光湛湛的一雙長條眼,慵慵懶懶地瞟了眼蓋寓,又看了看李克用,又看了看史敬思、李嗣恩。右手尖變出一顆松子,左手接了,輕巧一彈,松子落嘴,磕啪一聲響,啵地一聲便吐出殼來。可謂有容有儀,顧盼舉止大有士人君子之風。
李克用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