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宏繼續嚷道:“王大俠,磨挨什的!望望身後,那水眨眼便摟屁股,連人也得貢了河神了!”蓋洪笑嚷道:“貢了河神好,沒準還能討碗人肉湯吃!”蔡溫球嘆聲道:“這是什鳥世界!官府搶人吃,河神搶人吃,花子也搶人吃!”楚彥威冷笑道:“搶?看誰敢!”徐唐莒坐在糧袋上,沒有說話,扭頭仰了仰王仙芝,又轉回頭依舊望著渾濁濁的河水。
王仙芝蹙著眉頭望著這四五百個攢動的腦袋,不答應脫不了身,答應心中確實又有些不甘,鬆了口,這船糧多半也就盡了。盡了便也罷了,合著勢逼搶的誰會真念他的好?
常宏又嚷了起來,蔡溫球應聲道:“這也沒理!你範縣遭了水,縣衙不管鬧州衙,州衙不管鬧府衙,鬧我們布衣草鞋響雷也說不過的!”常宏道:“鬧過——小鬧吃杖,大鬧管葬!沒奈何只好求王大俠!”王仙芝用眼睛問蓋洪,蓋洪道:“哥哥狠得心,便沒難了的事!”王仙芝道:“喚他過來說話!”楚彥威卻背過身坐了,不知尚大一雙眼如何打看人的,竟招了這姓常的來卸船!徐唐莒便拔刀站了起來,議議也好,天光暗了,水又漲了!
蔡溫球喊了,常宏卻道:“江湖上都說王大哥好手段,不怕人笑話,常宏可沒膽近前的!”王仙芝笑道:“兄弟,那我過來!”回頭吩咐道:“沒我的話,不可傷人性命!”要跳,蓋洪卻扯住道:“哥哥,我隨著!”王仙芝笑道:“他怯我也怯來?放心,簷溜水,嗆不死人!”說扯著要跳,卻見人群東邊擾動起來,不知踏進了牛馬,還是鑽進了蛇蠍,密匝匝的人群生生裂了口,坼出一條縫隙來。定睛看時,卻是撞進來了一個漢子,張著手臂,左推右打,右打左搡,箭直過來了。王仙芝不由地嚷道:“哎!兀不是季逵?”蔡溫球嚷道:“怎的不是?憨子!泉哥!”季逵便也應聲喚起哥哥來,王仙芝大喜,流矢跳下糧堆奔了過去,蓋洪杖刀在後,無人敢擋。
一時接著,四臂相交,王仙芝灑淚道:“兄弟,你可去哪了?河南河北,一眾兄弟可尋得辛苦!”季逵也道:“俺也苦尋哥哥來!”一時淚下如泉!蓋洪笑道:“了不得!二夜叉,多少時候也學會哭了?”季逵道:“出孃胎便會!”蔡溫球三個還在糧堆上喚,王仙芝歡快嚷道:“罷了,這糧我也不要了,咱兄弟尋塊地吃酒去!”
季逵道:“尚大說這是咱兄弟的糧,可是真?”蓋洪道:“粒粒都寫著王字!”季逵道:“那我看誰敢啄了一粒去!哥哥,兄弟這大半年也不知餓了多少肚皮!”便朝人群怒目大喊道:“要糧的把錢來!沒錢的吃我擂一拳!”頂在人群前面的雖是一些青壯漢子,但沒人敢吱出一聲半聲來。
常宏見狀便大嚷道:“鄉黨們,王大俠不肯施散,左右也是死,索性跳河裡葬了罷!”人群聽他這話便起了悲,有人便嚷道:“為富不仁,空有義名,搶了他!”一時附和聲大起,後面的人往前一推擠,人群便止不住得向糧堆湧了過來。季逵遮到王仙芝前面,掄拳便打,王仙芝抓住了蓋洪的刀,大聲喊話。可人群都是飢餒多時的,又磨了這些時候,哪還肯住,哪還住得,洪水猛獸般只是往前湧,一時踩踏死的也不知有多少,衝不動就“生吞”,很快就有人手扒到糧堆了。徐唐莒見其勢如此,又不許使刀,扯了楚彥威便走。王仙芝回頭看見,便指揮季逵向前。季逵得了意,隨手撈了個人在手,掄得如器,左一砸,右一掛,生生撞出一條路來。三個人掙出來,人倒沒受多大傷,只是一身衣衫扯得不成個樣子了。六個人在外圍會齊,楚彥威還要奈何那常宏,卻失了人,天已是昏了,也只得且罷了!
王仙芝身上還有幾十枚錢,使蔡溫球去買酒食,自己攜著人往家中走,嘴裡問季逵一些別後的事。楚彥威道:“泉哥,你怎尋到津頭的?”季逵道:“尚大說的,他娘病了,我與他照看娘來!”徐唐莒道:“你什時撞到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