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侵晨,田令孜由芳林門入宮,順道往右軍拜謁了韓文約。也沒說什麼,只是像子侄一般問了安便出來了。進了九仙門,使田從異將了盧鶯鶯、柳弱水、胡隱娘先行安置,自己便往五王內院,皇帝在咸寧殿東側的靈臺殿居喪,苦悶得緊,自己得將一個驚喜過去。
現在的五王院空蕩蕩的,壽王幾個全遷出去了,偌大的院內只餘下了皇帝為普王時的家眾,其中就包括押宅使西門思恭,皇帝本來有意用這廝為宣徽北院使的,可西門匡範已在南院,自來便沒有將兩院交予一家一姓的例,只得且罷了。離王宅老遠,便看見門首望出來了個人。田令孜加馬一鞭,赴過去,他雖不喜歡這夥宅邸舊人,可是該有的禮敬還是不能少的。
“宅使,令孜久失問候!”
田令孜嚷著跳下馬,托住西門思恭不許他拜,問了幾句寒溫,將嘴往宅門裡一杵,問道:“鎖典衣可安?”西門思恭道:“聖人之命,奴才一刻也不曾懈怠,安!”田令孜笑著道了聲好,扯臉朝門裡喚道:“典衣,聖人宣召,速為妝容!”轉身又問起張浪狗。西門思恭流矢喝人去喚,田令孜笑道:“宅使,不必如此拘束,你我都是一體之人!”便往門裡走。西門思恭低頭隨著,說話間,一個聲音突然喝了起來:“田令孜,認得巨無霸爺爺否!”
田令孜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卻是石野豬。石野豬圈手介面又嚷了一回,便挺胸張臂,擺弄出一幅拔山填海的氣態來。張浪狗就站在他的身後。西門思恭唬得聲也不能出了,北司四貴可是好戲謔的!田令孜朝張浪狗眨了眨眼,張浪狗便將膝一拱,石野豬站立不穩,活似蝶兒剪了翅,蹌跌下階來。田令孜撈住,一把抱在懷中道:“乖孫,恁久不見,怎的還是這般短小!”石野豬道:“爺眼神不好罷了,孩兒的神通,要短小便短小,要長大便長大,不信但往平康坊問真假!(注:平康坊妓女為長安之最)”田令孜大笑,指節在額上鑿了個響,放他下了地。
“這廝不恭見不得聖人,浪狗,你隨著走!”
張浪狗流矢拜謝。石野豬道:“野豬乃優人,不恭方是本分!樞相大臣,卻與優人相戲,又當如何?”田令孜肅了臉,道:“你別亂攪,大行皇帝在殯,你一個優人如何見得?過後再說罷!”石野豬不肯罷。這時堂後一串腳步聲起,一隊婢女將鎖典衣捧了出來,石野豬隻得捺下了,田令孜流矢作揖。鎖兒不敢當,忙避在一邊,道:“樞相,奴婢如何當得!”她雖衣裝勝舊,身容卻消瘦了不少。
田令孜道:“典衣乃聖人心尖尖上的人,有什當不得!”這話入耳,鎖兒心中大動,臉頰上便飛了紅,定了定神,問道:“聖人龍體可安?”田令孜點頭道:“典衣不必細問,一會便見著了。赴詔之前,區區有幾句蠢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鎖兒道:“望樞相不吝見賜!”田令孜點頭,抬頭問道:“典衣可知漢昌邑王之事?”鎖兒搖頭道:“不知。”田令孜道:“昌邑王非次登位,荒淫無度,即位二十七天而廢!”鎖兒一怔,臉熾如炭,蚊聲道:“奴婢知道了!”田令孜見她會到了,便引她下堂上馬。又執著西門思恭的手道:“宅使且安心,聖人早晚便有恩典!”一揖,翻身上馬。石野豬不肯舍,在後面急追,奈何腿小,狼狽不堪,田令孜見人沒了影,卻使人勒轉抱上了鞍。
田令孜到靈臺殿不多會,十二歲的僖宗皇帝李儇便從咸寧殿臨哭回來了(注:本名李儼,即位後改李儇),一臉茫然,不知在想什,一晝夜不見,似乎又添了幾歲。田令孜過去拜了起來,笑著道:“大家,今日又是好晴兒!”李儇從御輦上站起來,望著東邊朝陽道:“最不可意秋陽色,唯將光彩照窮枝。”田令孜道:“一晝夜不見,大家的詩又好了!”李儇哂笑了下,扶著他的手下了輦,悄聲道:“阿父不在,朕一刻也不能安!”這話倒孩氣了,田令孜流矢道:“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