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宅後皮日休便將這意思說與了騰氏,騰氏還沒應聲。阿蘿在旁邊倒高興得有些耐不住了,見皮日休走去看小小姐了,流矢問騰氏什時候起行。騰氏在床上斜了一眼,嗔道:“起行!咱一家子千里萬里來這天子腳下為的什?”阿蘿道:“燕子還每年千里萬里的來往飛呢,官人到哪兒尋不著官做的,鄭準那小廝兒興許也望得急了!”
騰氏見她驀然又說起鄭準,便故意說道:“妹子,你是一點也不懂,以後如何搵得著官人的冷暖!”阿蘿臉一時紅了,才要犟嘴,騰氏倒先咳了起來。春來她的身體雖好些了,但眉眼總是沉耷耷的,沒有精神頭。年前疾病沉重的時候,她便想萬一自己沒了,這娃兒與人照料呢?就老想讓阿蘿睡到丈夫床榻上去,落落實實地填了房,將來即使再娶,阿蘿也多少是說得上話的身邊人,小娃兒也有人看顧。沒想兩人都扭捏得很,並沒有如她的願。
阿蘿帶嬌帶臊,又帶著些怨的說道:“嘿唁!小姐,你老臊我!”拍在騰氏後背的手不經意間使了力氣。騰氏道:“喲,捶死我好作怪麼?”
這時皮日休看了女兒重又過來了,接話道:“你歇會去,叫小桃捶吧!”阿蘿聽了真個走了出去,皮日休在床前圓凳上坐下,要討騰氏的話。騰氏道:“夫君,可記得來時你我說過的話?”皮日休點頭道:“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哎,乘興而來,興盡而返!”騰氏微嗔道:“扯謊!你便是為了我娘女兩個,說什興來興去的。”皮日休道:“兩者都有,實話!”
騰氏將手攏了下頭髮,白了眼笑嗔道:“你這個醉吟先生近來醉呤的篇章可寫得不少,哪篇是興盡之意?什‘有一美人兮端憂,千喑萬愁兮曾不得以少休。腸吉多以莫回兮,淚啼劇而不流。’”皮日休道:“你精神不爽,翻看這些作什,空耗了精力!”其實醉民、醉士、醉呤先生這些名號多是隱居鹿門、壽州時所取,那時飲酒也飲也得厲害,不飲不醉不足以解憂,他雖比著杜子美的名字取了襲美為字,那些時候他卻整個一再生的李太白。近來他確實又多少故態萌生了。
騰氏道:“夫君,你是負力難安的,去年來時,陸先生(陸龜蒙)如何阻你?你可也來了!今年便要回去,這也罷了。我怕後年這時候你又督著人收拾行李!”皮日休笑了下:“收拾了待發哪裡去來?”騰氏道:“再往長安唄!”
皮日休低了頭,騰氏說的沒錯,他始終對朝廷抱了一種熱望——始終對自己的學識抱了一種熱望。這種熱望在遠離長安之處會被無限的擴大,而在大明宮的翰林學士院裡,這種熱望便會碾壓得沒了形樣。這種碾壓的狀況讓他苦悶極了,使得他禁不住想要逃脫。只是在這時他自己也沒有弄明白,其實並不是他為了妻女而想要離開長安,而是妻女的疾病給他提供了一個逃避長安的理由。
門響了一下,夫婦倆齊看時,卻是騰文規走了進來,這廝杵著嘴臉,怨氣深重地道:“姊姊,如何便要走?我還要考進士!”被他姐姐朝地下啐了一口:“好臉兒!自在讀了幾天書便要考進士了!進士都是海里鱉?趕著往腳下爬呢!”騰文規脖子一梗:“反正我不得走的!”嚷著出去了。
皮日休流矢跟了出去,騰文規在院子裡亂走著,見他姐夫出來了便問:“姊夫,你看我現在考得考不得?”皮日休笑道:“四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你呀怕還得熬些歲月!”騰文規赤著臉道:“海鷗那小廝與我說,不識字的進士也是有的,只要關通得人!”海鷗是韋保衡宅裡的小廝,韋氏兄弟得罪放了出來,一日撞上皮日休,記得那日灞橋相送,便賴上了,皮日休也要人用,便也收下了,看來錯了,這都調唆的什麼話!皮日休道:“喲!那得姊夫當了宰相才行。阿舅心躁了!”一揖轉身入了房,其實也不怪人調唆,鄭準便不吃人調唆!
第二天休沐,皮日休早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