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的東境說遠也不遠,從冤句縣境到兗州金鄉縣也就兩百來里路,以行軍的成法得走上六七天,張璘也沒有顧什麼成法,蒐集了莊中騾馬湊了一百騎半日時間就追到了金鄉界上,可並沒有尋著王仙芝一干賊首的蹤跡,成隊成夥的散賊也不見,三五的倒見著不少,卻分辨不出這廝們到底是草賊還是流民,他想或許梁纘從尚君讓那裡得來的話錯了,王仙芝沒有往東走,而是向南入了宋州,畢竟道路要短上許多,便只得罷了,年節將近,將士也思家了,且回府復了命再做計較!
義軍最後殿後的是徐唐莒和許勍,倆人射住追兵後,便拽了這一百多人往西北走,回到了長垣境界,繞了一大圈,四五天之後才到了兗州金鄉羊角山。金鄉縣北鄰鄆州,西鄰曹州,南鄰宋州,東鄰沛澤,四州結紐處,歷來便是逃官亡命的好所在。羊角山形如羊角,南北聳兩峰,中間鞍坳裡是一座闊大的寺院——光善寺,山腳方圓十數里都是和尚的福田,山腳不遠便是沛澤。這地王仙芝幾個都知道,那天黃巢提出東走之策時,便想到了這個地方,李重霸畢竟是軍家出身,從無交往,冒然往投也不知人是什個臉色!
到了寺門左近,便聽見有女子顫顫驚驚的哼唱什曲詞,卻是訾氏兄弟夥了一叢人圈著兩三個婦人在吃酒。有人進了殿門也不知曉,許勍輕咳了一聲,眾人吃了一驚,流矢起身低了頭。訾亮卻在地上笑道:“許叔、徐叔來了呀,尚大叔正好望來,吃不吃酒?”許勍接了。徐唐莒黑著臉道:“訾亮,你這是在值?監著門院,如此做態,視軍法何在!”訾亮道:“尚大叔都沒話,楚叔在山門看著,這裡有什鳥事的!”許勍將酒囊塞給徐唐莒,指問道:“這婦人哪來的?”訾通道:“許叔,和尚養的婦人,不是良家,不然如何唱得經?”許勍道:“年近了,唱唱經也好,酒可不能醉!”訾亮道:“醉不了!”徐唐莒也不再說話,將酒囊一丟走了進去。
出了天王殿,便是一個深闊的庭院,遠端正前矗著一座弘敞的大殿,左邊一座側殿,右邊一線廂房。雖然各處都上了燈,也有人聲,可看著還是顯得陰抑,徐唐莒道:“我是進廟必拜的!”許勍道:“拜拜也好!”話音未落,尚君長就從右側一間廂房喊了出來,徐唐莒道:“哥哥可好?我去上炷香!”尚君長便站在那裡望著,一邊與許勍說話,問路上的事,末了問道:“巨鯨,你是官衙裡出來的,皇帝沒詔旨,天平軍可越得境界?”許勍道:“越得!不問皇帝要錢糧,不侵奪鄰道州縣便可。不過以我看,年前天平軍是不可能動了!”便問金鄉縣的情況。
這時徐唐莒從大殿出來了,嚷聲問道:“怎的一個和尚也不見?”尚君長道:“你也要和尚!肥大的殺了,瘦弱的充了雜役。你要好看,回頭掇兩個在殿裡!”徐唐莒道:“我要好看什的,哥哥在哪?我看看去!”尚君長道:“去了也見不著,大殿左邊耳房,嫂嫂不攔著,不讓攪擾!且進來,有事平章!”徐唐莒道:“我隔門喊聲!”許勍便也跟了過去。
從大殿廊下過去,只見王長安在階前跑跑停停地戲著個什物,細看卻是七八隻肥淌淌的倉鼠,尾巴吃麻強系在了一處,得了機就各跑各的,扯作一團。王長安見人也不喊,只說:“我娘說我爺睡了,誰也不見!”徐唐莒道:“你進去張一眼,果真睡了阿舅便走!”王長安卻不肯,還是那句話。許勍道:“也罷了!少將軍,大將軍要是醒了,便說你徐阿舅和許勍到營了,路處一切平安!”徐唐莒道:“許阿舅!”王長安卻道:“他不是,他抓我娘抓我——還有我外祖我阿舅!”許勍一時做聲不得,徐唐莒將他頂摩了摩道:“阿舅教你一句書話:成事不說,既往不咎!”
折了回來,這廂房就是一間招待香客的客房,靠牆一張寬矮的臥榻,中間一張食案一張席,簡素得很。尚君讓一人大叉腿抱手靠牆坐在榻上,案上的油燈照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