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在“刷啦啦”的書本翻頁聲中醒來。
他從一個圓形的軟椅子上坐起,夜色傳來貓頭鷹咕咕的叫聲,月光透過弧形窗戶灑在他的身上,冰涼涼的。
環顧四周,林安發現自己位於一間別致的書房,橡木護牆板刻著荊棘密佈的薊花,長長的絲綢流蘇的波斯小地毯從黑色大理石的壁爐旁鋪開,橄欖木的書架以寬敞的間隔排開。
每個書架之間都有個大理石的半身像,林安面前是一張椴木小茶几,放著一根昂貴的鋼筆和墨水,彩色的骨瓷罐子插著嬌豔欲滴的鬱金香。
這麼古樸精緻,不像鷹國能有的格調。
“刷啦。”
隨著翻書聲,音樂般優美的女聲叫住了林安。
“先生,您這張面孔,我倒是第一次見。”
那聲音屬於一個彷彿從古希臘詩篇中走出來的女孩,她的面板白皙而富有光澤,晶瑩剔透的藍眼睛猶如寶石,傲慢和高貴的氣質像她的黑髮一樣垂落。
林安見過如此無懈可擊的笑容,它出現在母親不經意間的嘴角。
不是吧……
“小姐,請問您貴姓。”
“愛得莉婭·休斯。”
六歲左右的女孩合上在讀的書籍,封面寫著法語書名《七日談》,飾有塗金的六芒星魔法陣,是瑪格麗特王后選中的圖案。
母親怎麼變得這麼小?
林安懷著奇怪又懸浮的心情仔細觀察對方,女孩那張白皙的臉蛋掛著幾絲快要消散的淤青,嘴唇有被粉塗抹的傷口。
由於四處見不到第三人,林安只得和或是年輕時期的愛得莉婭,或是同名同姓的女孩繼續交談。
“愛得莉婭小姐,您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哦,這些嗎?”愛得莉婭碰了碰嘴角的血痂,“源自理念的爭論罷了。您知道什麼是神秘學……或者聽過石匠協會或者金色黎明嗎?”
“略有耳聞。”
“這樣啊。先生,我在教會學校上課,可那些老師的思想固執,聽到我和同學們講起靈性主義,就大罵我是異教徒,用鞭子抽打我,把我關到禁閉室,讓我悔改。”
“由於我的‘頑冥不靈’,她們體罰無果,又召集同學孤立我,嘲笑並霸凌我,於是我的父親沒辦法,只得把我接回家裡教育。這些是那時候留下的傷口,還沒有痊癒。”
用平淡的口吻說著過往,小小的愛得莉婭揚起那張漂亮的臉蛋,向林安露出侵略性的笑意。
“但我一直確信另一個奇幻世界的存在的,先生。終有一天,我會找到它,然後讓所有人和我一起見證它。”
林安思索了一下,問道:“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只是對一眼看得到盡頭的未來感到不滿。”愛得莉婭用手指敲打《七日談》,“難道你不覺得我們經歷的、由茶米油鹽、吃喝拉撒組成的日常生活太過無聊了嗎,先生?”
她的話戳中了林安心底最深處的孤獨,這種確切無疑的疏離再次襲上心頭,明白無誤地向他宣告:他不是屬於這個星球的人。
他在這裡是孤立的,因為他的靈來自宇宙的另一次元,可他的肉身又由人類的細胞組成,當兩個世界重疊在一起,而他自己卻並不屬於其中的任何一個。
林安望向窗外繁星點點的天空,影影綽綽的樹葉以及小教堂的尖塔上方,升起了一個亮亮的東西,投射出大片柔和的光芒。
月亮……
它閃著溫柔的光,潔白的光輪點綴著深灰色的羽毛,月影在林安的周遭移動,提醒著他需要直面的現實。
剎那間,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接連不斷地浮上林安的心頭。
母親將一切說給了他,隨後不由分說地要將他送回“柯默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