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拉開尼龍兜給他看今天菜市場上買的新鮮黃鴨叫,一邊問他有沒有忌口。
黃鴨叫手掌長短,身上附著一層黃綠色的薄皮,菜市場殺好拿回來洗乾淨改刀,放進熱油鍋裡煎到兩面金黃,再加入煮沸的開水,扔進去小塊的白豆腐,撒上辣椒和紫蘇。
湯鮮肉嫩,這是周念南從小的最愛。
周家的餐桌上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周外婆常年一個人在家,老年人又節儉,只有周念南週末回家或者有客人在,才會像現在這樣上一桌子菜。
她笑眯眯招呼兩人吃菜,飯桌上閒聊講起周念南的廚藝,她笑得開懷:“白長一根好舌頭了,雞蛋多放了幾天她能吃出來,到自己做菜,”她搖頭,“……那真的沒眼看,一板一眼的照著步驟來,最後出來一個四不像。”
張延卿捧著老式的白底青花瓷碗看著她笑,像是將性格里冰山的部分完全掩藏了起來,強行為她挽尊:“……還是很會切菜的。”
不知道是誇還是損。
周念南毫不在意,外婆笑她就開心。
“小張你多吃點。”
周念南一聽外婆這麼叫張延卿就覺得好笑,臉色如常的張延卿正好捕捉到她的彎彎笑眼,她立刻將豆腐魚湯的碗換到他前面:“延卿哥,你多吃點兒。”
吃好周外婆就催著他們一起出門:“碗等會兒回來再洗,先不急。”
先去隔壁巷子裡買酥脆的蔥油餅:“他們家中午開始出攤,生意好得不得了,去晚了還得排隊。這麼熱的天身體怎麼受得了。”
迎著風裡吹來的蔥香味和熱油味,周念南挽著外婆的手臂走在前面,張延卿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跟在後頭,只是他的氣質實在和巷子不搭,免不了又有鄰居捧著碗筷邊吃邊問。
巷子裡的大家都習慣了敞著門吃飯,穿堂風和風扇雙管齊下,既節約又自然。
“南南物件也來了?”
“南南這次回來是不是要訂婚了?”
柳承志從前跟周念南迴來過兩三次,匆匆和鄰居打過照面,眼下又是同樣的高個襯衫男,誤以為還是從前那個。
周外婆爽朗向人解釋:“是她朋友的哥哥,從前經常來我家那個小姑娘……兩兄妹一樣熱心。”
她從小到大帶回家的朋友屈指可數,張斯斯是唯一一個有留宿規格待遇的。
“熱心兄長”也不吭聲,含笑回應鄰居們打量他的眼神。最後實在推拒不過周外婆的熱情,帶走了五個蔥油餅和兩隻真空包裝的鹽焗雞。
待周念南洗了碗出來,外婆正坐在客廳裡盯著她卸下來的行李,豬咪乖乖趴在她的腿邊。
門外蟬聲陣陣。
“外婆,我辭職了。想回來呆一陣。”
外婆老了,她支援著獨女離了婚,勸說她追求新的幸福,又靠著一家店帶大了小外孫女兒。卻連她自己生病了找鄰居搭手去醫院做手術也不告訴周念南。
她那麼要強,決計不肯因為自己的年邁而將周念南綁在此地。
周念南委婉措辭,“呆一陣”。一兩個月是一陣,很多年也可以是一陣,只要先糊弄過眼前。
“你呀你,每次都是不做則已,一做就來個猛的。”行李都擺在眼前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周外婆心疼她剛剛分手心緒不佳:“我們念念最近都瘦了。回來休息一陣也好,夏天這麼熱。”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提柳承志。
周念南是完全當對方是一陣已經過去的風,雖然想起來還是會心痛,但她知道時間會治癒這一切。
她越向前走,那些過去就越傷害不到她。
周外婆則是豁達。
比起感情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家人對她而言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