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屍山血海裡了,哪怕他就是爛到骨子裡了,整個人也都透著股清甜軟膩,要把人溺死在骨血裡。
謝惟站起身,將掛在一旁的外袍遞給他,“我帶你去人界逛逛,去吃點東西。”
待孟惘穿好衣服下了床後,謝惟又將他拉到鏡前,像往常一樣拿起梳子為他梳髮。
手中的頭髮纖細柔軟卻很蓬鬆,整體上還有一點卷,謝惟拿了個紫色金紋髮帶熟練地將其鬆鬆束起。
感覺到溫熱指腹穿入髮間,他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唇角向上彎起一個柔醇的弧度。
“走吧。”
二人撐著油紙傘並肩走在雪地裡,下雪天街上人不多,細聽之下能聽到雪落到傘面上的簌簌聲,孟惘看見有幾點雪花被風吹著落在身邊人柔順的髮尾,不消片刻又漸漸淡去、消失……
此刻天地萬物都覆雪,唯獨他們被困於傘下一隅,雖然各自撐一把傘,距離也不是很近,卻隱約能感到謝惟周身一寸見方的熱氣。
他們進了一家麵館,小二送了一盤蜜煎。
油紙傘倚靠在麵館門口,度上一層風吹來的薄雪。
微冷。
像前世十一歲六月的那個雨天……
一個衣不蔽體渾身髒亂的小孩躲在一棵樹後,高大粗壯的樹幹遮住了小小的身軀,頭髮和衣服被雨水淋溼緊貼在身上,一雙眼小獸似的警惕地偷窺著百米開外的村莊。
不久,他的視線盯住了一個人,那個人和他差不多高,正託著沉重的步子朝一個草房走去,手中拿著一個缺了口的破碗,碗中有一兩個髒兮兮的錢幣。
那人唇色青白,面色灰敗,兩頰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凸出。
他乾裂的唇艱難地張了張,“娘,娘……我討到錢了……”
孟惘知道,那個人快死了。
他也知道白天他不能出去,否則會被那些人打個半死,但他實在太餓了,等不到晚上就會被餓死的。
點漆似的黑瞳一眨不眨。
終於,那個人身體前傾,一下撲倒在地,錢幣滾落髮出一陣清脆響聲。
孟惘狠狠嚥了下唾沫,等了幾秒。
見那人確實一動不動了,他撒開腿朝山下的村莊跑去,猛地跪倒在那人身邊,抓起他的胳膊使勁咬了下去,用力一拽直接撕下塊肉來……
熱血濺上臉頰,又迅速被大雨沖刷。
嘴中的肉還沒來得及吞嚥,一聲驚雷聲響起,他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偏頭一看,閃電照出了房前那女人毫無血色的臉……
“啊啊——啊——!!”
那女人淒厲地尖叫起來,拿起身邊的一把掃帚衝來,“他還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
孟惘轉頭便往上跑,不料被女人一下抽倒在地,背上一陣抽痛,他手指深深插入溼潤的泥裡,牙齒緊咬著口中的肉不放。
那女人身體不好,瘦弱的身軀用盡了全身力氣揮完這一下,雙腿下一軟便跪倒在地,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腳腕,瘋了似地哭喊道,“你這個怪物!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聽到身後傳來動靜,孟惘回頭一看,周圍有些人抄著傢什面色兇狠地朝這邊跑來——
“怪物來了!殺了他!殺了他!”
“去死!禍害!吃人鬼!”
他費力抽出腿連滾帶爬地朝上坡跑去,不消片刻便竄進了樹林消失不見,打罵聲也終於消匿在遠方的大雨中。
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被打,他不過是想吃東西,他不過是不想捱餓。
只不過那些人吃的是熟的、熱的、軟的,而他吃的是生的、冷的、僵的。
有什麼區別。
而且那個人明明死掉了,為什麼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