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中。
他的眼皮耷拉著,一副不正眼看人的模樣,進了門後自顧自找了個椅子坐下,倚著椅背淡漠地看向那人。
這才是謝惟不在時他真正的模樣。
他不會刻意帶著欣喜之情去睜大眼睛,不會做一些自認為很做作的表情,不會說一句話帶多種情感,更不會純良無害地撒嬌、心機促狹地討好。
他無恥、算計、利誘、蠱惑,也會威脅、逼迫、欺詐、暴戾,唯獨不會像面對謝惟時一樣——
偽裝。
那人走到他身前,面罩攔住了下半張臉,只能看到一雙灰白色眼睛,分不清男女。
他的聲音也做了化形,聽起來模糊又卡頓,“我來和你談談。”
孟惘靜靜地看著他,示意他接著說。
“你是我魔界百里一族遺孤,我希望你能跟我回魔界繼位。想你雖無記憶,也會有刻在識海中的指令,對自己的身份應該並不是一無所知。”
啊,一樣的說辭。
上一世他是怎麼回的來著?
好像是——
“我是沒有九歲前的記憶,就只知道有一個指令在識海中不斷提醒說我叫百里念,是魔族,但那又怎樣?我在修真界很好,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走,我不會離開我師兄。”
真蠢啊。
孟惘眼皮輕闔。
“可以。”
那人似乎沒有料到他那麼輕易又直接地就答應了,半信半疑道,“當真?”
“但我有兩個條件。”孟惘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十八歲之前不得強制我回去,除非我自己想。”
“第二,給我一顆魔界的念奴丹。”
蒙面人危險地眯起了眼,似乎覺得他的要求十分可笑,“你和我談條件?是不是早了些?”
孟惘將手背貼在額頭處朝後仰了仰,笑容在快要破曉前的昏暗中看不分明。
“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嗎?”聲線平淡,冷意森然。
他站起身來走近他,隨手勾起他落在胸前的一縷黑髮,後者皺眉後退一步,孟惘卻又緊接著邁進一步,迫進到他跟前,目光直看入對方眼底,從容不迫一字一頓道——
“臣聽君命,不是應該的嗎?”
蒙面人身形修長高大,十六歲的孟惘比他矮半個頭,他便一手勾著他的頭髮,自下而上像個狐狸般斜睨著他,卻絲毫不見被俯視的弱勢,反而有種上位者的壓迫。
甜絲絲地聲音響起,形同鬼魅——
“你也知道魔界中沒有人可以拿來給你練了,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姑姑,我是百里唸啊。”
對方的瞳孔在他的視線下寸寸縮緊,然後面罩便被孟惘原本勾著她頭髮的手指拽了下來,露出她下半張稜角分明的臉。
半晌,百里夏蘭的嘴角緩緩牽起一個誇張又詭異的弧度,眸光熾熱——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第三代魔尊百里繹的影子,那個統掌各界三百多年的君王,死後使天下數百年仍處於煉獄中的災禍,讓修真界數代大能忌憚了上千年的噩夢。
像,太像了。
這正是她想要的。
“你有之前的記憶?”她的聲音去了化形,仍是十分沙啞。
當然沒有。
孟惘知道她說的是封骨術之前的記憶,那時百里繹還活著,她作為百里繹的表妹,至少是和自己見過的。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孟惘放下手又坐到椅子上,“百里繹下的封骨術還會有差失?”
“他是你阿爹。”她好似不滿孟惘直呼其名。
“嗯,我七百年前的爹,就算有點親情也早該涼透了。”
百里夏蘭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