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光初曉,雨過天晴,深山空翠中,鐘聲沉悶悠遠。
有人踏過草徑,碧草青青卷著她素白的衣角。淡墨勾勒的容顏亦難掩生豔,青黛眉眼恰如遠山,深邃冷暗,掀不起一絲波瀾。
扶姜看著躺在棺材裡的雲月,她已被收拾妥當,雙眸緊閉,蒼白的臉毫無生氣,宛若玉雕的假人。
崔故跪在棺材之前,劍被丟棄在一旁,也顧不上自己滿身的血窟窿,只是埋頭挖坑,很快便可見一方窄小的墳。
扶姜道:“我第一次見她,是在十年前。那時候十四娘以為她是被賣入青樓的良家子,央求我為她贖身,之後她便留在春英殿伺候,誰也沒想到,她原來是鍾離越的人。”
崔故動作一頓,僵硬地抬頭看她,冷白的面容凝著一絲不解。
扶姜沒理他,自顧道:“去年在公主府內碰到她,我是想除掉她的。是她出賣了影部,害死了那麼多兄弟,哪怕現在她還活著,我也絕對會親自取她性命,告慰亡魂。”
崔故眸中有了波動,幾乎是用篤定的語氣道:“你是容姜。”
“怎麼?她沒告訴你?”
崔故搖頭,輕聲道:“她什麼都沒說。”
“你寧願背叛鍾離越也要幫她,我還以為,她什麼都跟你說了。”
崔故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雲月,漆黑無神的眼眸流露著淡淡的哀傷。
“你從公主府叛逃,鍾離越勢必不會放過你。”扶姜道,“若是無處可去,可以來找我。”
臨走之前,扶姜深深看了雲月一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沒入了山霧林野。
她不會原諒雲月,哪怕她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那些年裡,她待雲月不薄,影部的兄弟更是把雲月當成了家人。縱使雲月是被鍾離越威逼矇蔽,有些悲劇已經造成,又豈止是彌補便能一筆勾銷?
回到太清寺內,魏玄迎面走來,見她衣角盡是草屑溼泥,眉頭不由得皺起。
“你去哪兒了?”
“出去逛了逛。”扶姜問,“怎麼了?”
“謝玉琅的情況不太妙,你最好去看看。”
扶姜疾步推門而入,張口便問:“謝玉琅如何?”
溫槿站在床邊擦著手,眉眼間可見疲憊之色,語氣也衝得很。
“他中了蠱,沒幾日活頭了,可以準備棺材了。”
扶姜的腦子空白了一瞬。
當初溫行雲猜測謝玉琅身上有蠱,後來扶姜親口問他,卻得到了謝玉琅否認的回答。
“什麼蠱?”
“那我就不知道了,此蠱兇殘,似乎是以他骨血為生。方才我為他診脈,他的脈象時弱時強,若非是修煉了什麼邪功,便是大限將至,迴光返照。”
扶姜渾身發寒,陰沉著臉,壓抑著暴虐的氣息。
“可還有救?”
溫槿沒好氣道:“這都病入膏肓了,還怎麼救?況且他昨夜重傷,傷及心脈,我幾乎把我身上的藥都用光了,才勉強留住他一口氣。但那惡蠱,我實在解不了。”
扶姜走到床前,看著謝玉琅冰冷蒼白的臉,呼吸微弱,氣息沉寂,說是半具屍體也不為過。
眼尾微微下沉,扶姜注意到他搭在被褥上的手,待撥開長袖,那瘦勁冷白的手臂上,橫著一條血色絲線,觸目驚心。
溫槿道:“我從未見過此蠱,它就像是和謝玉琅共生一樣,支撐著謝玉琅的生命體徵,卻又在吸食他的骨血。就算有辦法拔除此蠱,但是誰又敢保證,謝玉琅不會死得更快。”
“救他!”
扶姜抬起溼紅的眼,懇切道:“溫槿,你一定有辦法的對麼?”
溫槿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