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順著它留下的印記向前走,它走到一條斷裂的船上,留下一張票,它徑行走向船艙,現下還沒什麼東西,這兒很安靜,這兒根本沒有天花板,這種安靜裹住了它的過往,給了它能看得清的方向,它坐在這艘船裡,隨著這艘壞掉的船四處搖晃,它有時候會想起下一刻的自己,那只是片刻的事,卻足以給它留下足跡,它順著它的腳印前來,誰又會跟著它過來?一陣風吹在它臉上,吹到了它的眼睛上,它閉上了眼。
它閉上眼睛,它的皮包,那裡面裝著一把錘子,一張門票,還有片單薄的紙,湊近了看,就能看到那上面模糊不清的印記,它還沒睜開眼,那陣風還沒走,它的手腕,那上面有個洞。
它把眼睜開了,它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這兒根本沒有天花板,它打量著那顯眼的缺口,似乎它的未來就是從這兒流走的,它看不到什麼方向,也不具備什麼過往,它在一條船上,這條船還沒開,它總會遇到這種啟動不了的船艙,而且之後也會遇到,它們也會遇到一條壞掉的船,可對它來說無關痛癢,它們低沉的語氣不能成為它的火苗,儘管它燒得正旺。
它把窗戶開啟,把剩下的那張票擱在桌面上,這時候它還不清楚這種舉動會給它招致怎樣的禍患,如果它站在那時候向這邊望,它一定能瞧見如山般的烏雲和連綿的屍骸,它看向這張票,它只剩這一張票了,每一張票都有些細微的差別,它們是這樣說的,每一張票都不一樣,主要是圖案上的差別,或許也有別的什麼,不過它還沒注意到,它現在不算累,它的精神狀態很好,因此它懶得去查探這些事,它久久地盯著門票上的圖案,久久地發呆,那是什麼?似乎是某種東西,某種善於捕獵的東西,它只在電視中看過它們,印象中,它們會壓低自己的身子,潛伏在暗處,等獵物來了,就低吼著撲出去,它撲到獵物的脖子上,它把自己的武器埋進獵物的軀幹裡,獵物在翻滾,它也跟著翻滾,獵物在嚎叫,它也跟著嚎叫,這種叫聲的對比能很鮮明地映襯出勝負,獵物的叫聲越來越弱,它卻越來越興奮,到了後來,簡直就成了咆哮,等獵物徹底沉默下來,這兒只有一個物體能活動了。“能讓我看看您的票嗎?”它聽到了乘務員的聲音,它沒急著轉過來,反而刻意沉浸在這種聲音裡,等這位乘務員即將尷尬地走開時,它才把頭扭過來,盯著它的臉,這是一張乘務員的臉,它心想,這兒根本沒有天花板,甚至連天花板也沒有,這不是我要找的東西,也不是它的臉,這不過是在一條船上,我之前也坐過船,那上面也有這樣的乘務員,沒什麼特別的,它禮貌地開口了:“您想要什麼?”
“請讓我看看您的票。”
“什麼票?”
“這條船的票。”
“哪條船?”
“這條船的票。”
“你接下來要吃什麼?”
“這條船的票。”
它把剩下的那張票遞出去,塞到乘務員手裡,乘務員把票丟進嘴裡,滿意地離開了,它離開時仍要躲在陰影裡,和嘴裡尚未腐爛的獵物一起,獵物早就成了食物,可它的眼睛還流著淚,它要為這莽撞的陌生傢伙而哭,它的影子和它的影子匯合了,它們遙遙相望,輕輕點頭,轉身沒入灰燼中,它在這些殘渣裡不停打滾,直到望見噴泉,裡面的水早幹了,花園裡的花凋謝得乾乾淨淨,那輛車也沒了蹤影,這兒根本沒有天花板,甚至連天花板也沒有,它捂住自己的額頭,從座位上站起來,它唸叨著:“這兒有些熱,能給我手絹嗎?”“給你。”它沒看清是誰,只管伸出手接過來,等它擦完了,它才去看這位發出聲音的東西,那多半是位乘客,它坐在座位上,恐怕坐了很久了,它剛一上來時沒看到它,現在才想起來,它的臉早就埋在了它記憶的土壤中,只要它稍稍踩上幾下,那下面的老朋友就會浮出水面,給它帶來一種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