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二叔神神秘秘地從地窯中挖出一個大陶罐。陶罐封的嚴嚴實實,兩個朝鮮銅碗擺在桌子上。
“二叔,你要幹啥?”
“猜猜,孩子”
“那怎麼猜,平時不捨得用的大銅碗都擺上了。叔叔過年在冬季,夏天過年真是睛天下雪,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去年的秋天,忘了,野葡萄沒讓你吃,還哭鼻子。”
“葡萄灑,二叔不是等到過年才喝嗎?”
“都會背春秋了,這可比過年還喜慶,你爹孃要是在天有靈,不知道多高興。孩子懂事了知道學習了,這還不值得高興嗎?”
茅草房好像飛進了金鳳凰,屋裡一片金光。白頭山上的天池瀑布飛流直下匯聚的江水,碧波閃耀。漁夫在下網打魚,哼著古老的民謠。屋簷下的幾窩燕子的小生命嘰嘰呱呱鬧個不停。燕子窩甚至把家都安在屋裡了,為了方便燕子媽媽哺育小雛燕,用楊柳樹條編織的門一直四敞大開。叔侄倆喜歡這樣的氛圍,晚上挨蟲叮咬完全不在乎,他倆害怕孤獨寂寞。
江邊有一群光屁股洗澡的孩子們,炎熱的夏天,在江水裡是多麼的高興,對岸的孩子們婦女們也都脫光了洗澡。
常常會有光棍漢子偷看姑娘白花花赤裸裸的身子,她們野性豪放,完全不在乎挑釁的眼神兒。姑娘似花兒,金達萊在春天開放,她們選擇在炎熱的夏天開放。常常有假仁假義的君子搖頭嘆氣,其實他們色眯眯的眼睛等了一年了,就等悶熱的夏天來到開眼葷。家裡的娘們都像老母豬似的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臉像黃菜葉,胸部哺育孩子變得幹扁像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像爺們一樣脫光上身,只剩下像兩塊皮?的袋子,奶頭像生鐵鑄成的小疙瘩。就這樣也不得安生,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明明知道沒奶水也要用小嘴含著,吸盡母親最後的精華。姑娘們絕大多數命運都是這樣。
當時的重男輕女也是有歷史淵源的,生個姑娘,連母親都會直搖頭,哀嘆老天對自己不公,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們的命運就是生育機器,生命和青春全部獻給了生孩子的輪迴當中。動物們一年才發情一次,而人可不同,隨時都可能發情。在生命活力的旺季,除了幹活為了生存,最美好的天倫之樂在於創造生命本身。活下來的壯丁,生存下來的姑娘,繼續前輩輪迴的命運,還有其他選擇嗎?沒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古老的詛咒根深蒂固。姑娘的生命真沒有山村中的野花豐富多姿。山村中的野獸都會慶幸,沒有投胎成人類,在自由的大自然中多快樂多瀟灑。
兩大碗酒下勝兩人的臉都紅撲撲的,都有了幻想,觸景生情,能聽到遠方江水的奔流聲。
“叔叔,娶個女人吧!”
“你怎麼辦?”
“我會找個姑娘”
“相中誰家姑娘了?”
“不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聽到歌聲了嗎?”
“她們在跳舞…”
叔叔其實明白,自己這輩子想要找個女人那完全是妄想。他早就失去了成家的希望。繁重的生計,勞動耗盡他的全部精力。以前還曾有點肉慾的幻想,他現在累了,身心俱疲,不想再額外再多一點負擔。生活掏空了他的精神肉體靈魂,四十多歲卻有五六十歲的面貌,活像一個終身苦役犯。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實是一盞隨時都能熄滅的心燈。早期的苦難預支了生命的酥油,與其說他照顧侄子,還不如說侄子反而成了他生命的寄託和希望。他現在反而害怕侄子成家立業,自己沒有了慰籍,晚上聊天的夥伴……
晚上天空中的星星在閃爍,月亮的光鋪撒在奔向黃海的江面上,四處都是青蛙的呱呱的聒噪聲,茅草屋內的蛐蛐也一直叫個不停,燕子一到晚上便安安靜靜地趴在窩裡。月光照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