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模糊間，天空的景象變得扭曲而遙遠。
最清晰的感覺只有疼痛。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劇痛。
從被踹中的部位開始，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頭，彷彿有千萬把利刃同時在體內翻攪，切割著意志和生命力。
但比這更痛的是，林奕此刻的內心。
‘有一次我在任務中受了不輕的傷，讓女兒和妻子哭了。’
‘那個時候她們擔憂害怕的表情，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
‘自那以後我就決定，為了她們不再冒險，不再像以前那樣亂來。’
‘世界不只有我一個英雄，而我作為她們唯一的英雄，不能倒下。’
‘人，總是要為了什麼而做出選擇的。’
人總是要為了什麼而做出選擇的。
白兆風在自己和愛莉凜音離開的時候，為了自己等人而做出了選擇。
違背了他心中的承諾。
林奕當初覺得，自己選擇離開，是對白兆風的信任，是對對方選擇的不辜負。
——可那真的是信任嗎？
林奕捫心自問。
不，不是。
如果他真的信任白兆風。
他不會離開。
他還有一個選擇，不是麼？
只是那個冷漠謹慎的自己，做出了最為理智和穩妥，最沒有風險的選擇。
也是最自私的選擇。
自責如同潮水般湧來，將林奕淹沒。
他本可以做出不同的選擇。
可是他沒有。
他是自欺欺人的偽善者，以相信對方為名掩飾皮囊下的冷酷無情。
林奕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拖拽著，向無盡的黑暗中沉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夢魘進行拉鋸戰。
嗒、嗒、嗒。
恍惚間，他聽到有腳步聲正在向他靠近。
婕緹輕輕冷笑：
“呵呵呵最後就剩你一個了。”
“再把你殺掉，‘那些傢伙’所擔憂的情況就不會發生了。”
殺掉？
林奕那宛若黑暗深淵的失焦雙眸中，燃起了一對微弱的光芒。
是了
人被殺，就會死。
而他不能死。
林奕翻過身來，用力抓握地面，指甲被刮壞，在地面上留下細細白痕。
最終，他將拳頭握起。
他開始調動起體內殘存的力量，每一次細微的動彈都伴隨著巨大的痛苦。
但他沒有放棄，而是憑藉著逐漸堅定起來的意志，在搖搖晃晃中緩緩站了起來。
視野搖晃的混沌間，林奕回想起白兆風說過的話。
‘老闆，你能走得比我更遠，不能在這種地方停下來。’
‘你能見到我無法見到的光景，揹負我所無法揹負的期待和責任。’
‘你能替我見到我曾所希冀的未來。’
他要作為指揮官，走得更遠，掙脫束縛，飛向天空，擁抱自由，見到繁星璀璨的未來。
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是——
‘不要辜負我的一片苦心，不然我會恨你這個小鬼的。’
瞳眸一凝，雙拳緊握。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漸漸變得稍微清晰了一些，林奕依稀看見婕緹向他緩緩走來。
他默然，緩緩抹去嘴角的鮮血。
婕緹見林奕的這副模樣，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玩味笑容。
“雖然我沒用力。”
“但身為普通人，捱了我一腳竟然還能站起來？”
“還有你現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