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前,還有一株梅樹,幾點紅色的梅花擋在了女子的面前,卻又襯得她清麗無雙,人比花嬌。
那是未出嫁時的她自己。
這畫雖被裝裱得極為華美,卻也看得出不是新作。昭妃恍惚間好像明白了——原來宣帝真的喜歡她。
多麼讓人噁心的喜歡!
她大笑起來,笑君王之愛多麼荒唐可怕。這些她曾經擁有的,這些旁人渴望擁有的,她都不屑一顧了。
昭妃自請封閉了自己含涼殿,將自己的宮殿變為了一座冷宮。也就是在這冷宮之中,她發現自己擁有了一個孩子。
宣帝曾經來見過她,言語之中皆是和好之意。昭妃卻忽然萌生了一個絕妙的念頭,一個可以至少狠狠扎宣帝一刀的念頭。
“陛下,我腹中骨肉,卻不是你的孩子,你不用這麼急著做這個父親。”
只一句話,便讓宣帝面上血色盡失。他失魂落魄地離開含涼殿,宣佈徹底封閉此宮,並處決了所有看守的侍衛。
如果他能夠仔細思量一番,或許能發現昭妃話中的破綻,可君王的威儀不允許他直面這般羞辱。
“若非是我疑心深重,我們不會走到這一步去。”宣帝又重複了一遍,這一回,他不再自稱皇帝。
往事已矣,昭妃對眼前這個人早就沒有了愛與恨。愛一個人與恨一個人都是需要勇氣和力量的,她很累很累了,不想再糾纏於過去。
“我只有一件事想問。”
宣帝立刻道:“你說。”
“我的那個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宣帝原以為昭妃會再問他過去之事,至少尋一句抱歉。可沒想到,她是真的放下了。
“她叫永繼,是個很可愛的……”
“你說她叫什麼?”昭妃突然打斷了宣帝的話。她猛然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她叫做永繼。”
昭妃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沒有站住。珍珠一般的眼淚轟然從她的眼眶之中湧出,她卻說不清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
那個一直說著“含涼殿是我的家”的永繼,竟然是她的女兒?難怪,難怪她會說含涼殿是她的家,因為她是在含涼殿出生,她的母親也是在含涼殿裡等著她呀!
昭妃一想到這百餘年,她與自己的女兒見面不識便心如刀絞。她擦了擦自己的淚,回身決然地向著含涼殿去。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去過含涼殿,因為那是困住她一生的地方。可現在,昭妃想要立刻見到永繼。
她要將她的小寶兒抱在懷裡,告訴她,不要害怕,有孃親在,這個世間的任何風浪都不會沾染她。她會和她的小寶兒永遠在一起。
宣帝眼睜睜看著昭妃越走越遠,沒有挽留。他們之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早就戛然而止了。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初見阿昭的時候。那時他只是眾多皇子中不起眼的一個,在御花園的假山之後躲閒。一眾命婦貴女入宮來覲見肅和公主,阿昭覺得宮殿氣悶,便與女伴們一起到御花園中賞梅。大雪紛飛,她攀下一枝梅花回頭一笑,大膽地念著“和羞走,卻把青梅嗅”,引來女伴們一陣羞怯的打鬧。
如果回到那時,宣帝一定會站出來,告訴阿昭:“別入宮門,去天高地闊的地方尋找自由。”
宣帝的身形愈來愈淡,最後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至此,大綏王朝被禁錮的十二位君王,終於掙脫束縛,走向輪迴。
夕陽終於徹底落下去了,無邊的清寂的黑暗,降臨人間。如果在平時,宮人們會點起燭火,讓宮殿的夜晚也如白日一般。而現在,皇宮之中亂作一團,人人自顧不暇,誰還管燭火呢?
北渚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