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花,是為妖人。
食妖心,可得長生不老,入半仙道。
……
謝擇弈盯著那幾個字,陷入漫長的靜默。
長生不老,何其誘人的東西?
始皇帝的長生不老之路,讓多少人付出了性命?
謝擇弈想起了少年時,隨同師父楊景宣四方行走,路過一個小縣草堂,裡面的夫子正教到——劉向《列仙傳》所記:許遜,南昌人,晉初為旌陽令,點石化金,以足逋賦。
草堂中,諸學子們聽著老師講課,很快熱絡地交談起來,話頭由點石成金,向著點人成金而去,眾人戲談間,都有著將家中討厭之人點成金子變賣的想法。
惹人厭棄的遠親、家中行動佝僂的老僕、發瘋病的披頭散髮的姨母……
皆可捨棄,成金變賣。
假若真有了這種能力呢?
父母兄弟,都點成金子變賣也無不可。
金錢、權力……沒有人不想要。
而已然擁有了無可匹敵之財權的人,所求的只有永遠守住這至高無上的地位,即,長生不老。
誠如那位遣徐福遠渡,尋長生藥的秦皇。
得長生,可令大秦傳千世萬世。
好笑的是,暴秦二世而亡。
這世間,哪有什麼長生不老呢?
然而,謝擇弈不信,有的是人信。
他不敢去想《長生要術》中所說的妖人是指什麼。
倘若吃掉一顆心,可得所謂長生不老,會引來多少人趨之若鶩?不論真假與否,一個與世間眾人全然不同的存在,都難被世人所容,哪怕她不曾犯下什麼滔天的過錯,只要眾人說她不一樣,那她就是個怪物——正如苗合莊天花疫病時期,不染病的康健之人,在眾人眼中如洪水猛獸般的怪物那般。
謝擇弈的眼皮顫了顫,幽幽回神。
書案一角,還有兩個已拆開密封的木盒。
他將兩封寫在布帛上的短箋拿了過來,面無表情地又看了一遍,彼時的謝擇弈,已數不清自己看過多少遍了。
——北戎戰事有急變,太子急功,中敵將誘軍之計,陷三萬大軍於坪凹道,輔國大將軍亂軍中馬踏而死,徵北將軍謝嶙峋引四千陷陣騎兵相救,和餘部共兩萬,慘勝北戎叛賊,護東宮歸望京。
信箋下書:三月初三、兄、泉音。
——天子病不早朝,皇后懿旨,召梁王回京入宮侍疾。朝局有變,局勢今非昔比,張、段之爭愈烈,眾多老臣牽涉其中。
三月初六、兄、泉音。
幾日前,謝風弦便手書了兩封小信,將訊息密封好,差謝家自己的人快馬送了過來,謝擇弈看著這些訊息,不知該作何想法。
朝堂之事眼下和他還有什麼關係呢?
士族與寒門之爭,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過,謝擇弈對蕭常肅在北邊的戰事,終究是有所意外,那麼大優勢打成這副模樣,竟還將輔國大將軍折了進去,蕭常肅這性子,怕是已經被人算得死死的了。
謝擇弈倒也沒那麼關心這些。
他不在乎誰登極位。
修長的手指動了動,他緩緩拿起了一個平整的信封。
這是一封,昨日才到的信。
信封上蓋著幾個驛站的官戳,官戳下是五列雋秀清麗的小字。
已拆開看過的書信被折了起來,潦草地塞了一半回信封裡。
——覓兒親啟,見字如晤,上回收到覓兒家信,長姐深感欣慰,如今覓兒離京數旬,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憂心,覓兒已為人婦,該當沉穩靜氣,以自身安危為先,以夫家為先,莫貿然回京……通賢錢莊有母親留給你的百兩黃金,憑母族印信玉佩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