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走廊裡層層疊疊地堆滿了黃紙。
王東昇辦過許多場白事,也幫人收拾過作為禮金一部分的黃紙,按理說只是習以為常的工作,今天卻格外沉重,好像每一捆都重若千鈞,壓得他抬不起胳膊、直不起腰來。
這時候他反而從心底感謝那些整箱整箱送的人,箱子不用收拾,直接丟進倉庫裡就好。
整個下午,父親都沒回來,姑父還在睡著,他作為家裡噤聲的男丁,帶著孝牌,陪母親與姑姑一一接待前來弔唁的親戚朋友。
一個又一個人迎來送往,王東昇硬生生地壓制住了心底的情緒,盡力維持著冷靜。
父親與姑父都不在,自己更要撐起場面來,不然家裡就都亂了套了。
儘管嘴裡說著自己只是幫忙,可胡叔叔的確是個能幹的人,悶不吭聲地辦完了很多事,幫他省去了不少麻煩。
按時間算,父親那邊應該辦完手續,已經往回趕了,希望他早點回來,還能趕得上晚飯,雖然自己也一點胃口都沒有。
讓姑父好好睡吧,他昨天一整晚也沒能睡個囫圇覺,半夜傷了身體,白天就該好好休息……
各種各樣的事情在腦袋裡胡亂想著,到處亂竄,王東昇漸漸地有些心神不定,卻在又一個弔唁的人登門時,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那是一個女孩,穿著素到極致的衣服,頭髮在腦後紮成了一條馬尾,氣喘吁吁地拎著一疊黃紙,似乎是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找上門。
“你怎麼來了?”
這是王東昇說出口的第一句話,緊跟著的第二句是,“你怎麼找到這的?”
“阿姨經常和我同事打球,我也聽說了,就一路打聽著來了……你,節哀啊……”
女孩是林頌靜,是在王東昇的認知中,幾乎肯定不會來的人。
兩人已經斷聯絡很久了,而爺爺的白事,他沒有通知任何人,林頌靜本來絕對沒有知曉的道理,卻主動來了。
她上前一步,把黃紙塞到王東昇懷裡,才讓對方緩過神來。
東西接到懷中的瞬間,一種莫名的感覺突兀地出現了,緊跟著王東昇的身體微微顫抖,兩行清淚終究是沒能忍住,流淌了下來。
那是一種,被安慰到的感覺。
旋即他很快反應過來,於是強打精神甩幹淚水,扭過頭向母親與姑姑介紹著:“這是林頌靜,我的好朋友,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
母親連忙將人招呼著進了門,表現得很熱絡,姑姑雖然沒說什麼,看過去的眼神裡,卻帶著一絲絲玩味。
兩個女人都是做母親的人,心細如髮,當然能看明白其中的溝溝坎坎,可連半句不該說的話也沒有說。
而後在王東昇的帶領下,哪怕做姑姑的攔了攔,可林頌靜也恭恭敬敬地給王珏磕了頭、敬了香,隨後又客套了幾句,就準備離開。
徐慧本想把人多留一會兒,卻拗不過姑娘的堅持,便只能讓王東昇送送人家。
那話語裡的一個“送”字,其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可惜王東昇是個榆木疙瘩,什麼都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