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緩催春燈暖,晚風輕撩杏雨濃。
臨安城春日的雨,彷佛是姑娘眉睫下的一串淚珠,不慌不忙,不怨不尤,只微微一嬌嗔的輕睇,教人便軟了心腸。
如此春夜喜雨的場景,本該是適合操琴焚香、附庸風雅的佳辰良時。
西湖上雨影中早就畫舫如雲,琴聲如縷,伶妓咿呀,端得是衣香鬢影,酒色迷醉,偶爾有五陵年少酒醉義氣相搏,卻也僅僅是斜風細雨不須歸的一場擾攘心事罷了。
里仁坊西北巷子口的王應麟府。
王府上下從主人到小廝卻皆面色凝重,腳步匆匆,而此刻府上大部分僕人都被派遣出去尋人了。
王府大門處立著兩位一長一少的秀麗婦人,她們左右張顧,目光嚴肅,時而還不自覺地來回踱著碎步。
她們正神色焦急地等著僕從去尋找王家小公子的訊息。
“母親,麟兒會不會出什麼事?阿丁到底將他帶哪去了?”少年婦人秦氏滿面焦灼,忍不住回身對旁邊的王夫人抱怨,“真不該讓他獨自帶著麟兒去耍!”
王夫人也是一色著急悽惶,手中握著一串檀木佛珠,不自知地來回撥弄著。
眼看著戌時過了一大半,可家中最受寵愛的孩子卻不知所蹤,怎不教人心急如焚。
“阿丁一直都極有分寸,又是臨安本府的人,所以我才用了他做為麟兒的貼身小廝!”王夫人喃喃道,“他不該會如此莽撞,有事怎麼也得回來說一聲!”
二人正憂心忡忡,恨不能自己腳上也能按只風火輪親自踏遍臨安府。
這時一頂素雅寬大的二人轎子緩緩而來,暗青帷幕被春雨輕掃著,時不時撩開一角,卻依舊看不清裡面所坐之人。
倒是轎側隨行的男子身材健壯,步伐穩健。他頭戴青箬笠,神色落在暗影中辨不清楚,但遠遠便散發出一種不容小覷的氣勢,不似一般家僕。
王夫人與秦氏有些好奇地停下焦急來去的步子,卻發現那頂轎子往自家大門而來,她們不由愈發疑惑。
很快,轎伕停下步子,平穩小心落轎。
就見轎門洞開,一抹頎長俊秀的身影從轎內而出,那眉目落在王家大門廊簷下的春燈裡,卻是個相貌平常的男子,惟有一雙眼睛蘊著燈火,灼灼生輝,熠熠其華。
那隨扈伴著來人走近大門處。
“想來二位是王家的夫人吧!”來人笑得一臉和藹可親,頗為有禮道,“在下易之,冒昧登門,還請見諒!”說著他抬手鄭重行禮,“二位夫人有禮!”
來人正是喬裝打扮後的伯逸之。
王夫人上下打量一番來人,有些遲疑道:“不知易相公這麼晚來我王家有何事?”
伯逸之笑得似這春夜喜雨般溫暖:“在下求見王應麟王大人,還請夫人派人通傳!”
王夫人與秦氏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婉轉道:“今日太晚,外子已經準備休息,不太方便見客,若是易相公不介意,可以改日再來!”
伯逸之淡淡一笑,對旁邊的那日松微微一睇。
那日松恭敬頷首,右手探入左袖口,似掏出一個小巧的物什,跨了幾步,遞到王夫人面前。
二位婦人一見此物,頓時大驚失色——
秦氏一把奪過物什仔細察看。
“你們是何人?怎會拿著麟兒的玉佩?”她不由失聲嚷嚷道。
王夫人也是神情若遇鬼,全是驚恐惶急,指著眼前看似溫儒卻眸色暗鷙深邃的男人,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伯逸之平靜地望著眼前婦人,眉色八風難動,只繼續微笑道:“小公子甚愛打彈弓,在下正好有個屬下很擅此道,特意邀請小公子戲耍一番!”
:()笛上春行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