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謝長懷注視著淡然處之的趙重幻,凝著她漠寒謙恭的樣子,眸底微涼。
大理寺的仵作端著匣子出了廂房,李寺丞帶著一個助手開始四下勘檢西廂房。
而何巖叟嚴肅的目光落在了趙重幻身上晃了幾晃,他又悄悄瞥了眼謝長懷,後者早已轉了眸在打量賈子敬金玉滿堂的廂房。
一向正經端莊到一絲不苟的大理寺卿此刻也忍不住開始滿心蕩漾起市井八卦的漫浪小衝動了。
眼前這個平凡若沙中礫、鞋底塵的少年到底用了什麼神秘莫測的法子結交上了臨安府裡最出名的二位貴公子呢?甚至還是二位口碑絕對天壤之別的貴公子。
一方是現今大宋行在中最擅長吃喝玩樂,鬥雞走馬,逞兇鬥狠,人人見而避之,能將紈絝浪蕩發展到登峰造極的臨安府一霸——賈衙內。
另一方卻是截然相反的一人,大名鼎鼎的謝氏長懷公子,此子才貌卓雅,風神俊逸,氣度不凡,又極得太后娘娘之寵愛。
況且他還是臨安府一眾貴婦閨閣肖想之物件,甚至連自家夫人都替她二姨婆家三姑爺的兄弟家的女兒來跟他打聽過這位不同凡響的少年郎。
有一次應夫人強烈要求,他還撒下老臉去跟頗為熟悉的謝大人求過一副長懷公子的墨寶。
後來他也細細研究了一番那墨寶,發現此子一手筆墨確實甚有風骨,很得晉人超逸物外、不羈於世之神髓,並非婦人們誇大其詞。
也是故,之前他才一眼看出那記錄文書上的字跡是謝長懷所有。
今朝一早他剛到大理寺,便在門口碰到領著兩個小廝一身公服踏馬而來的謝長懷。
他昨日傍晚才聽說官家親自下旨任命了某位謝家兒郎為刑部郎中,今早這位新進郎中便拿著聖旨來大理寺慰問走訪學習了。
他剛請了對方進官廳裡喝杯茶,賈府上竟然就有隨扈跑來報案,直道西湖小築裡驚現無頭女屍。
何巖叟當時聽聞此訊,真有幾分驚天霹靂砸中腦門之感——
大宋最權勢赫赫的平章事府上出了命案,且還是樁詭譎異常的無頭女屍案,這簡直是帝君老爺要將他放在烈火上炙,滾鍋中泡。
這平章大人府的奇案,偵不破,他烏紗難保;偵破了,萬一真兇涉及賈府親友,那又是一番難辦。
此案,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丟丟不脫,甩甩不得。
況且還是平章大人親自命人去報的案,他要是假裝不在,硬是推諉給臨安知府,也委實頗有些不要臉了。
彼時,恰巧謝長懷也在,欲推諉迴避,也是不可能了。
何巖叟這廂邊看著下屬查勘現場,邊盤算著自己的一肚子官司,一向義正辭嚴的眉眼裡也由不得泛出幾許煩躁憂傷。
……
而那廂,沉默不語的趙重幻倒不是刻意忽略了謝長懷眸底的灼灼其光,她的心思都被適才大理寺卿何巖叟的話給吸引住了——
也就是說西湖小築裡還真有一具無頭女屍,而那女屍的頭顱卻又可能被人蓄意藏在了賈子敬居住的攬香樓中。
想來她的猜測從一開始便是走對了路子,確實有人在刻意引起賈子敬的恐慌與憂懼。
可是,對一個紈絝弟子玩這出裝神弄鬼之戲,甚至不惜殺死一個女人又割其頭顱來恐嚇於他,到底所謀何事?
這賈衙內究竟得罪了何方神聖,搞得人家天怒人怨、不遺餘力地要打擊報復他?
而賈子敬,似乎也有些神秘小心情未曾與她坦誠以待呢!
看來,得尋個時機,打兩斤小酒備個小菜,讓真武帝君再“現身”一回才行。
到時萬一他跟神仙再不說實話,那他也忒有些忠貞不屈了,抑或說明他的那些隱藏的心事確實事關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