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獄甲子字號監。
監牢這種地方由來都一致的昏暗矮小,味道感人,大部分時候安靜若塋。
偶爾少不了被刑訊逼供打得皮開肉綻的倒黴獄客們哼哼唧唧、號泣求助的動靜。
自然也會有不怕死的好漢不畏強權地罵罵咧咧,將皇城司往上數十八代祖宗都給捎帶一遍。
這種情況下,往往都有獄卒出來凶神惡煞地吼兩嗓子,意思意思鎮壓一番。
反正進了皇城司,絕不會教你空手而回。
即使真有那三瓜兩棗最後能有幸出得了皇城司大門的,也非得傷筋動骨扒一層皮下來不可。
不過,凡事也有例外。
比如甲字號監裡側角落裡,便有這麼個特立獨行的意外。
一個單薄的身影正默默端坐在一堆雜亂的稻草上,雙眼出神地盯著對面牆上那一扇小到微縮的窗子,似乎想要透過光線慘淡的窗子,重新探究一下外面自由的世界。
可是,那光線也好像淡得跟兌了水似的,完全教人看不出現在是陽春三月裡。
趙重幻默默數著心跳,慢慢懈下豎著的耳朵,雖然身處這般的死角,委實是聽不出外面分毫的動靜。
可是,她知道——他來了!
似乎,連那馬車轔轔而來的動靜,都依舊能在她腦海中逶迤。
她抬起皙白的手,失神地去撫摸了下衣襟,但是,空無一物。
那裡原先藏著她的一件寶,只可惜的是,她都未來得及去捂熱它,就不得不將它還回去了。
到了此刻,她方才明白,老天並未對她另眼相看。
而昨夜,與他獨處相對的一方小小天地裡的種種美好,都不過是老天爺一不小心打了盹,隨心從指縫裡漏出的半分寥寥春意罷了。
她與他的緣分,皆只是她的奢望而已!
她想起廖瑩中用陰鷙的眼神死死盯著她,問她與謝長懷的關係——
她是怎麼回答的?
“在下跟臨安府那些個貴公子可都有幾分交情的!呂家公子、范家公子、王家公子,甚至翁先生的子侄兄弟都曾與在下一桌賭過骰子、鬥過促織!”
彼時,她用一副吊兒郎當的市井油滑之態說著這番話。
“當然,要說哪位公子最上心,那當然還是與賈衙內最是投契,自然也是在下最願意結交之人!富貴榮華,只求最高枝不是!”
“至於長懷公子,不過是昨日一起幫著大理寺查案,大抵是在下查案時有幾分雕蟲小技,得了刑部郎中大人的青眼,所以走得有些近!其實,所謂關係,也不過爾爾!”
她既已護不了他,那麼絕不再牽連於他就是她惟一能做的了!
“是嗎?”
廖瑩中目光鬱沉銳利,繼續慢條斯理道,“可是,昨夜木二爺回來可不是這麼說的!謝長懷據說對你頗有幾分在意呢!莫非,他也知道你是女子?”
趙重幻心尖一顫。
繼而她笑得冷然,口吻有些鄙夷:“怎麼可能!再說,那位公子是何出生,先生想來比在下更加了解吧?你覺得在下會舍了衙內反倒與他交好?豈不是緣木求魚、捨近求遠!”
:()笛上春行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