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裡的運河上,天地清謐,月色蕭寒,四野俱黯,惟有江船燈火幽明。
河風送來曠野上幽沉淺淡的草木香氣,如同高樓低語,呢喃縈繞。
趙重幻靠在船頭,仰面望向天際,舒服地喟嘆一聲:“我還是第一次三更半夜的坐在船上看月亮!”
一旁,謝長懷接過渭水送來的輕薄氅衣,直接給她披上:“你現在身體不太好,還是不要著涼為好!”
趙重幻驟覺肩頭一暖,卻並未回頭,只是用手輕輕攥住氅衣的一角,唇角微揚,眼波旖旎。
二人並肩而立,抬頭看著月色。
自發自覺退到隱秘角落的渭水望著眼前的一切,心裡不由泛起了陣陣花好月圓的綺念來——
天上水中月影成對,這少主跟趙姑娘人也成雙,豈不就是話本子中所謂的美事一樁?
他們少主天天要不守在杏暖谷那般的避世之地,要不就是天涯海角四處奔波,若不是回臨安府,哪裡有機會墮入這丈軟紅塵中,感受一番溫香暖玉呢?
洛河和華山被安排在平章府做戲,倒是平白便宜了他,可以近距離欣賞少主是如何討好人家趙姑娘的,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呢!
還是臨安府這樣的花花世界好啊!他嘴角露出老父親般安祥的笑意。
“天地之間,物各有主!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取之無禁,用之不竭!”趙重幻梭巡著周圍有些感嘆,“這個時候雁雍山的月色也甚美矣!”
謝長懷唇角微彎,低低道:“小差爺思鄉了?”
她也笑:“少小無家,有師父師兄弟的地方便是家了!哪有長懷公子的好運氣——皇親貴戚!”
可是,調侃的話音一落,她馬上意識到不妥,立刻回眸看他。
謝長懷清亮的目光與她相遇。
她眼底的那一絲忐忑也映入他眼中,但他眸底的潭水並無波動,依舊如夜色般幽邃而平靜。
默了一息,他眉梢微揚,抬手替她捋捋鬢角被晚風吹散的鴉發,溫柔道:“已經聽說過我的故事了?”
趙重幻目光晃了晃,黑白分明的瞳眸在朦朧的風燈下居然透出幾分顯而易見的躊躇與緊張,溼漉漉的,如西湖波心,無辜而淨澈。
他看著她些許窘迫的樣子倒笑起來,情不自禁輕彈了下她細白的額頭,視線在她的青蓮印青上流連了一下。
“怎麼摘了面具後跟個小娃一般!那些個假扮真武帝君、智鬥促織的機靈勁都去哪了?”
他的笑臉教她一怔。
她不禁脫口道:“我也只是聽說了些隻言片語!我,我沒有刻意去打聽你!”她趕緊試圖辯解。
“我倒是盼著你去打聽打聽關於我的事呢!省得動不動就不理會我!”
他神色如常,甚至竟還帶著幾分打趣的意味。
“我想你聽到的應該很精彩吧?畢竟臨安府的諸位大人們雖對於國事不擅,但是對於別人家的是非長短卻很是專擅!”
她不言,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眸底藏著深不見底的心疼與悲傷,卻不願讓他發現。
可是他是何其敏銳的人!
但他並不動聲色,視線不著痕跡地移向暗夜深沉的遠方,思索了片刻,又重新落在她清絕的面上。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他眸色仍舊平靜。
她認真點頭。
“我的姓氏是從母姓,父不詳!至少到目前為止,家母從未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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