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群中的洛河跟華山彼此對視了下,眼前情形著實令他們也詫異難解,不由目光都深沉地落在廊廡下對峙的兩撥人身上。
一干人等正僵持著,忽然就聽廂房內傳來“撲通”一聲,似有重物落地的動靜。
隨後是黃老大夫急切的驚呼之聲——
“趙姑娘——趙姑娘,你怎麼了?”
洛河腦中一瞬間閃過昨夜因自己大意而未能護住趙姑娘時少主那凌厲、冷絕的眼神,不由眸色一凜,下意識也要衝進去,但轉眼卻被華山不動聲色一把拽住。
“我去!”他低低丟下一句。
而榮王妃跟榮王早就轉身疾步往廂房內走去,衛如祉、蔣勝欲等人也忍不住緊隨其後。
諸人衝入房內,躍入眼簾的一切令他們皆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衛如祉跟蔣勝欲更是恐慌地瞳孔一縮,脊背發寒——
只見趙重幻已經癱軟在地,清絕無邪的眉眼間居然再次開始滲出血跡,猙獰而可怖,如同一場暴雨中顫抖的殘紅,全無春光下的嬌豔絢麗,惟餘孱弱悲涼,令人不忍直視。
------
疼!
很疼!
她知曉那具被蠱毒肆虐的軀體很痛!
每每發作,骨血中冰火兩重的絞殺,如同整個人被拖入血池地獄中淬鍊般,無法逃出生天,惟有痛可解痛。
但是,後來她明白,當痛到極致時,原來人的靈魂會自動剝離殘敗的軀體,將所有意識跟感覺都關閉起來,任由軀體默默對抗那些不堪忍受的痛苦,袖手旁觀。
至於此刻,便是她對著另一個自己袖手旁觀的時刻!
不過,還要痛多久?
這一次是不是她再也回不來了?
是不是上天覺得這一生賜予她的苦太多,終亦不忍心再折磨於她?
可惜,她都還來不及跟師父、師叔還有師兄弟們道一句別,說一聲珍重!
至於那個人,也許,她到底還是要辜負他一片白璧無瑕的心意了!
惟盼望,他能早一些忘卻皋亭山上的那一句諾,繼續來日方長地做他逍遙神秘的皇親國戚去!
------
恍惚矇昧間,她感到自己如同蜉蝣落水,全無掙扎的力氣,身不由已地隨波沉淪,顛沛流離,飄向不知名的終點。
時間如冰底之水,不知流過幾何。
驀然,她只覺自己浮起來的靈魂驟地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捲了回去,隨著一陣尖銳激越的刺痛瞬間擊中她的頭蓋骨,軀體上所有的知覺剎那都因這疼痛而重新活躍顫動起來——
“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太好了!”
“快去回稟王爺、王妃!”
“是是!”
------
各種紛雜繚亂的聲音一時宛若風揚起的葉子在她耳際不斷飄蕩迴響,一聲聲,鼓動她的耳膜,隱約又蘊著驚且喜。
骨血中的痛楚仍然在身體中漫延,但是待頭頸之上的尖銳刺痛消弭後,浸淫全身的痛楚便也漸漸如絹上水洇般消失不見了。
“重幻——”
一個清朗熟悉的聲音令趙重幻眉睫輕晃了晃,繼而她緩慢地睜開自己沉重的眼皮,星眸迷濛而茫然,努力看向來人。
“大師兄?”
映進她眼簾之人的眉眼教她神思一陣恍惚,混沌莫名。
她還在那不痛不癢的黃粱之夢中嗎?
否則大師兄如何會在平章府內?
“是我!”
張繼先清瘦的臉上竟難得地泛出笑意來,令他向來冷峻嚴肅的臉上顯出一種清俊好看的神采來。
“一天一夜,你到底還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