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幻見他神情也隨之凝重起來,又粲然一笑,拉住他的手晃盪。
“不必為我擔憂!我這半生並未受多少苦,甚至連幼年的記憶,也許確實過於痛苦,所以老天爺都顧惜我,替我一併抹了去!”
她笑得一片風清雲淡。
“這許多年,我居有屋,食有粟,書可讀,武可練,左右還有師兄妹照應,即使上房揭瓦,下河摸魚,攪擾得雁雍山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師父、大師兄他們亦還是捨不得責罰於我!”
她纖指纏繞著他的手指,十指相嵌。
“如今,又遇到你!不惜代價,凡事都替我籌謀打點——”
她環顧雅緻堂皇的廂房,輕輕喟嘆,“甚至連我慣用的冰香你都能記在心上,”她回眸望他,“得君如此相待,夫復何求!”
謝長懷眸光晃動,絞纏的手漸漸收緊。
“既老天憐我,我自然更不能貪心!”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彼此相牽的手上,他骨節分明的手仿若牽住的是她的心,緊緊的,密實的,雖有些許酸楚,但更多的卻是此生得遇的歡喜。
“得一程山水,那就為歡一程!你說可對?”
謝長懷注視著她,緘口不語,旋即也輕聲一嘆。
“不要胡思亂想!”他柔聲道,“萬事都有解決之法!你是修道之人,自知福禍相依、驟雨不終日之理!你且好好歇息,明日還得先送你回榮王府!否則,臨安城內大抵要掀起風浪來了!兩日內,我必將一切安排妥當,其他你不用多想,只需跟我遠赴回鶻即可!”
趙重幻垂眸沉默了須臾,轉而笑著頷首。
“你也快去歇息吧!”她望著他都來不及換去的夜行勁裝,目光徐柔,“夜深了!”
謝長懷不再多言,扶她再次躺好,為她攏了攏被角,看她閤眼沉睡後方留下屏風後一盞琉璃宮燈,開門離去。
隨著雙合門掩住的吱呀聲消失,趙重幻才緩緩睜開眼。
她的右眼也越發晦暗了,直覺琉璃宮燈瑩瑩的光將屏風一角的影子映透於床榻的簾帳上,黑魆魆的,彷佛一個冷眼旁觀的幽影正矗立在彼處,與她不可琢磨的命運跟痛苦一般,教人心底發寒。
她雖對幼年的過往不甚記憶,但普寧郡主一家在廬陵青原山被害的血案還是令她心底產生了一種巨大的不可遏制的惶懼憂患之感——
普寧郡主一家於洪州失蹤一事在臨安府流傳甚久,以致於出現瞭如蕭史弄玉乘龍飛天之類傳奇本子來。而據說榮王府也花了大力氣在洪州一帶多方尋找,但是一無所獲。
洪州與廬陵相距有近五百里之遙,普寧郡主一家如何會出現在那麼遠的地方,還全家遭人劫殺呢?
而且劫殺後不但將他們皆丟入隱秘的山谷,還要屠戮屍身,說明兇手明顯不想讓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普寧郡主一家顯貴,身邊隨行侍衛不該僅有十數人,可是,毋論是遇害地點,抑或是隨行人數,都出人意表,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當年到底遭遇了什麼變故,才會改道廬陵,後來又被人刺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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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重幻腦中似有中秋錢塘的滾浪,翻騰難歇。
如果,她確然是嘉雲縣主,那麼普寧郡主一家的遇害就與西域僧主有抹不開的干係!
可是,其中到底有何糾葛呢?
莫非是郡馬當年行走江湖惹到甚是非,最後牽連了全家,教郡主等人一起枉自送了性命?
趙重幻不覺探手從自己的衣襟內摸出那隻象齒瓠,對著黯淡的光線細細端詳。
小瓠無言,但是,它卻有可能是當年所遇慘案的惟一見證!
“當年到底發生了甚麼?你可知曉?”
她摩挲著小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