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星無月的深夜裡,夜幕深黑如墨,濃的無法化開。
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武德司的上空。
衙署裡分明燈火通明,司卒皆是匆忙往來,但行走間沒有一個人竊竊私語,到處都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通往地牢的半尺厚的鑄鐵大門半開著,向下延伸的青石臺階上佈滿了斑駁的血跡。
發黑的血跡滲透到青石縫隙裡,乾涸成一道道猙獰的血痕。
一股裹挾著血腥味兒的薄薄寒氣,一直延伸到青石臺階的盡頭。
越往地牢深處走去,寒氣越是刺骨,血腥味越是濃重。
一聲聲慘叫哀嚎夾雜著鞭打的聲音,從地牢深處傳了出來。
“指揮使。”兩個探事司的司卒看到盛衍明走過來,趕忙收了手中沾滿血跡的鞭子,束手而立。
“招認了嗎?”盛衍明聲音暗啞,抬頭看向掛在刑架上的人。
那人垂著頭,渾身浴血,衣裳被鞭子抽的破破爛爛,露出身上深可見骨的鞭痕。
“還沒有,這廝嘴硬的很。”司卒道。
盛衍明微微挑眉,接過司卒手中的鞭子,捲了卷,抬起那人的下巴,巡弋了一眼:“嘴硬算什麼?你的命也跟嘴一樣硬?或者說,”他微微一頓,陰惻惻的笑了笑:“你的娘子和兒子女兒的命,也一樣硬?”
聽到這話,那人猛然抬起頭,驚愕的睜大了雙眼,愣了一瞬,卻又很快平靜了下來,冷笑著啐了一口:“呸,你個爪牙,武德狗,我無牽無掛的一個人,你不必詐我!”
盛衍明不鬧不怒,氣定神閒的走了兩步:“譚二郎,你是永州人士,化名言西早,名義上來京城經營酒樓,實際上是行刺探之事,半個月前,你家娘子撞破了你養外室的醜事,和你大吵一架,揚言要與你和離,帶著一雙兒女離京,讓我想想啊,”他的聲音十分平靜,沒有半分波瀾起伏,更沒有絲毫火氣殺意,但偏偏讓人不寒而慄:“你娘子是靖州人士,離汴梁三千多里,荊門軍和武德司今夜押送他們進京,十天後,你們一家子就可以在這牢裡團聚了。”
眼看著譚二郎變了臉色,盛衍明坐了下來,屈指輕叩膝頭:“哦不,不止你的娘子兒女,還有你岳丈一家,你的父母兄弟姊妹三族,當然,想團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三千里啊,”他嘆息了一聲:“路上死幾個人,多容易,讓你死在牢裡,也不難。”
“畜生!畜生,武德狗,畜生!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譚二郎的心神徹底崩潰了,被盛衍明打擊的狀如瘋癲,憤怒而絕望的嘶喊著,把刑架搖晃的嘩啦啦直響,但是卻於事無補。
他既掙脫不了刑架的捆綁,又搭救不了滿門至親。
“沒錯,我是畜生,但我不會害自家親人。”盛衍明已經對這種羞辱謾以為常了,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沾了鹽水的鞭子:“你在刺殺官家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想過如何保全自己的親人,豈不是連畜生都不如?”
聽到這殺人誅心的話,譚二郎從瘋癲中絕望崩潰了,他想哭,卻欲哭無淚。
這一切能怨誰呢?只能怨他自己思慮不周。
不,他想的已經很周全了,提前把妻兒都送走了。
只是,他低估了武德司追本溯源的能耐。
是他棋差一著,害了全家。
“放了他們,他們與此事無關,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是無辜的,你們,你們不能濫殺無辜!”譚二郎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雙眼瞪得凸了出來,通紅的眼眸裡倒映著盛衍明冷然的臉龐。
“無辜?本官可不知道。”盛衍明冷酷的搖了搖頭:“他們無辜不無辜,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是本官審出了什麼說了算的,若有那麼一兩個扛不住刑認了罪,那本官總不能胡亂判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