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天慢慢的黑的晚了,酉正時分,天才麻麻黑,伸出手還能隱約看得見五指。
從汴梁城的西城門出去,便是京城近郊,這個時辰,城門口熙熙攘攘全是出城的人。
大部分都是白日在汴梁城裡上工,做買賣的近郊百姓。
李敘白坐在車轅上,嘴裡叼著個草葉子,嘟嘟囔囔道:“你還別說,你這個扮相還挺像的,誒不是,那萬佛寺裡有啥啊,深山老林的,你為啥一定要跟著去啊?”
他絮叨了半天,也沒人搭理他,他只好無趣的嚼著草葉子。
“李敘白,你果然守時守約。”顧七姑娘笑盈盈的走到馬車旁,她已經不是下午的那身打扮了。
一身暗色粗布衣裳,頭上身上沒有半點飾品,臉上抹的蠟黃蠟黃的。
李敘白嘖嘖舌。
這已經不是低調可以形容的了,這簡直就是醜。
顧七姑娘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打扮不太好看,衝李敘白伸出手:“這車有點高,你拉我一下。”
李敘白垂著眼簾,沒敢多看顧七姑娘一眼,抓著她的手將她拉上車。
這副模樣落在顧七姑娘眼裡,就好像別有意味的心虛一般。
她低笑一聲,鑽進車廂。
丫鬟曉靜揹著個小包袱,也跟了進去。
車伕高高的揚起馬鞭,重重一甩,馬車絕塵而去。
出了城門一路往西,雖然走的是官道,但越走人煙越稀疏,四周的村莊越來越少,燃著燈人家也只剩下了寥寥幾戶。
“李敘白,你家住在何處啊?”顧七姑娘隔著車簾問道。
許是離開了汴梁城,馬車駛入了近郊,顧七姑娘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聲音輕快,話也多了,不像下晌那般高傲了。
“過了州橋就是。”李敘白敷衍道。
顧七姑娘像是完全聽不出李敘白的敷衍,興致勃勃的繼續道:“過了州橋地方大了,到底是在哪嘛?”
“甜水巷。”
“哦,”顧七姑娘安靜了會兒,又問:“你家裡幾口人啊?”
“五口。”
“都有誰啊?”
“弟弟妹妹,”李敘白說了一半,下意識的看了旁邊一眼,繼續道:“嫂子。”
“你只有嫂子嗎,你哥哥呢?爹孃呢?”
“死了。”
顧七姑娘:“”
車簾掩蓋下的她神情晦暗不明。
夜色越來越深,馬車一路急行,揚起薄薄的灰塵。
車裡車外都漸漸沒了人聲。
只有車軲轆碾過官道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夜色。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是旗山快到了嗎?”顧七姑娘像是突然驚醒了過來,掀開車簾向外望了一眼。
天色矇矇亮,灰濛濛的天際看起來極遠,而在那極遠的天邊,一片層巒疊嶂的群山掩映在灰白晨霧中,蒼翠綠意都變得古舊森然了。
李敘白伸了個懶腰,在車轅上顛簸了一整夜,骨頭都快顛散架了。
“李敘白,是不是快到旗山了?”顧七姑娘盯著李敘白的背影,問道。
李敘白沒有回頭:“望山跑死馬,那片山看著挺近的,其實還得再跑大概”他低下頭,看見車伕給他比了個數,他續道:“大概兩個時辰吧。”
“兩個時辰!”顧七姑娘不滿道:“那趕到旗山不都晌午了,你們怎麼這麼慢!我要扣你們的租金!”
李敘白倏然回頭:“顧七姑娘,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咱們趕得是夜路,還能起飛不成,你嫌命長,我可怕死!”
“你個小跑堂的,敢咒我們小姐!”聽到這話,曉靜不樂意了,掀開車簾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