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和顏悅色地問:“細竹,你還認識我麼?”
細竹歪著腦袋想了一陣,傻呵呵地笑道:“你這衣裳好漂亮,在哪買的?”
一聽這話,君羽心裡立刻涼透了半截,穩定心神後,已預料到最壞的結局,她繼續問了幾個問題,細竹都東拉西扯,答的亂七八糟。無奈之下,君羽只好暫時放棄,起身吩咐嵐兮:“把她先帶回章含殿,你隨後派人去請御醫王練之,就說本宮有事找他商量。”
瘋了。君羽自然有心理準備,不會天真的認為司馬道子父子會放過任何一個銷燬證據的機會。可這個結局未免有點讓人哭笑不得,留下活口,卻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兩樣。
將細竹帶回去後,先給她梳洗沐浴,換了套乾淨衣裳,然後喂點稀粥,安頓在細柳曾住的臥房裡。君羽守在塌前,忽聽外頭報:“御醫王大人到。”
她起站起身,對拎藥箱的男子微笑:“練之,你來了。”
王練之聽說她要去京口,早就想進宮,一聽傳喚,連便服都沒換,就匆匆趕了過來。“公主急著召臣,究竟什麼事情?”
君羽拉過他的手,一直拽到塌前,指著熟睡中人說:“先別問那麼多了,看看她的病如何,能不能治?”
感到她掌心柔暖的溫度,王練之身體一顫,不自然地放開手,心裡生出微妙的觸動。不過那點變化,都被他不動聲色地掩蓋過去,面上始終平靜如常。掀開被子,他兩指搭在細竹腕脈上,靜靜感受片刻,又揭開眼皮看了一會兒,嘆息說:“是誰告訴公主,她有病的?”
君羽愣了一下:“你是說,她沒有瘋?”
王練之點頭道:“據脈象來看,她除了受一些皮外傷和有四個月身孕以外,沒有任何問題。”
事態越發的撲朔迷離,但如果她只是裝瘋的話,就還有一線轉機。
等細竹從睡夢中醒來,正對上一雙審視的眸子。君羽盯著她的眼睛說:“你好的膽子,居然敢欺騙本宮。說,是誰讓你裝瘋賣傻的?”
細竹目光躲閃,推開她就想跑,被王練之伸臂堵住去路。他攤開針砭包裹,亮出一排細密銀針,取了一根說:“既然你不肯招供,我只好把你當瘋子治了。”
細竹見逃脫無望,撲通跪到地下,哭著說:“公主饒命,奴婢不是有意欺騙您,實在是萬不得已啊……”說著,拼命磕了幾個響頭。
君羽看她懷有身孕,於心不忍,便嘆了口氣說:“起來罷,上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我原諒你一次,不等於我會容忍第二次。說,你是不是司馬元顯安插在宮裡的奸細?”
細竹低下頭,猶豫了很久,才含著淚說:“我……我確實是會稽王培養的線人,從小潛進瓊華苑,就是為了給他們通風報信,將宮裡的秘事洩露出去。可我真的是被逼的,如果我不幹,他們就會殺了我!”
“所以,細柳就是這麼死的?”
細竹低頭,咬住發顫的嘴唇:“是……我妹妹不肯合作,就被滅口了。公主,求您救救我,因為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如今又有了身孕,如果不裝瘋,他們一定會殺了我……”
君羽冷冷盯著她問:“是不是司馬元顯指使你給張貴人罌子粟,毒死了先帝?”
“是……事發後我很害怕,尤其是張貴人死了以後,天天夢到冤魂來索命,他威逼我說如果敢洩露半句,我和肚裡的孩子都不能活。這些傷,都是他打的……”她說著挽起袖子,展示給外人看,從雙腕一直蔓延到肩頭,滿眼都是觸目驚心的傷。那些血紅疤痕、瘀青斑塊,有的是鞭撻、有的是杖刑,甚至還有烙鐵燙過的痕跡。
這些斑斑烙印,饒是見慣血腥場面的王練之,都不忍看下去。實在不敢想象,將那些酷刑是怎麼施加到一個弱女子身上,而她又是怎樣挺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