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山的山腳下,有一不起眼的小村落。村落極小,滿打滿算不過十三戶人家。
傍晚時分,夕陽西垂,裊裊炊煙被風吹散,有一莊稼漢打扮的男子扛著鋤頭回家。
家裡空無一人,灶臺也是是冷的。男子將鋤頭隨手一扔,扯過一把木凳,坐在門口吧噠吧噠抽起了旱菸。
等暮色四合,才有一個婦人抱著個孩子歸家,見到門口的丈夫,心下一慌,噗通一聲跪下了,飛快地解釋道:“無傷生病了,我帶他去看病,我現在就給你......啊!”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婦人臉上。
婦人懷裡還抱著孩子,她沒有抵擋,結結實實地受了這一巴掌,也沒有支撐,一手抱著孩子,一手護著孩子的頭,摔倒在地。
婦人啜泣著,貓兒似的,不敢哭出聲。
婦人懷裡是五六歲的孩童,蒼白的面色上沁汗,他閉著眼睛無意識地喊著:“阿孃、阿孃......”聲音喑啞,一如破鑼。
男人罵了一聲:“早就說了養不活,養不活!你偏要養著。”
就是在那個夜裡,無傷被父親扔到了一棵梅樹底下。或許是命不該絕,無傷被人救下了。救下無傷的男子叫君堯,身邊跟著個稍年輕些的少年叫君澤。
君堯對無傷說:“無傷無礙,是個好名字。”之後,君堯便將無傷託付給休與山中的老道。
無傷活了下來,在十二歲那年,他將那株梅樹移栽到了屋舍旁。那一年,梅樹開了花,花開時一半紅梅,一半白梅,他很喜歡。
君堯與老道是友人,每年總會過來與老道下棋。時間不定,但從未爽過約。無傷怕錯過,從不敢下山,每日裡都痴痴地等著。
他們下棋時,無傷總會守在一旁替他們斟茶。在無傷二十歲那年,君堯帶來了一個極美的女子,斟茶的活便落不到他身上了。
無傷有些落寞,又不捨得離去,便一門之隔的簷下枯坐。簷下還有那個叫作君澤的少年。
君澤寡言,無傷也寡言,兩人就時常坐著,一句話都不說。在無言的第三年,君澤率先開了口,他說:“她是不是很美?”
無傷是個道士,老道說過,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言下之意,就是美與醜一體兩面,若沒有醜,世間哪來的美?若沒有美,世間哪來的醜?美與醜本就無甚標準。
可惜,無傷無心道法,他之所以長留休與山,不過是為了等一年一歸的恩人。所以,無傷說:“美的。”
兩人相視一笑,之後的話匣子便開啟了。君堯只會停留一日,那日分別前,君澤對無傷說:“來年再見!”
那一天,無傷哭了!他知道,他等的那個人從來不是為他而來,他期待的一年一歸,是偷的。他沒想到,君澤會跟他說,來年再見。
在無傷二十六歲那年,君堯沒有帶那個貌美的女子來,卻帶來了一個男子。年歲不大,卻留著長鬚,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叫作迦南。
無傷興奮極了,忙去取珍藏的茶葉,想要替君堯烹茶。等無傷興沖沖回來的時候,只看見了老道和迦南,君堯走了,沒有停留。
那個叫迦南的男人留了下來,整日拉著老道下棋。他是個棋痴,在休與山待了十年,因為在他滿三十六歲那年,老道羽化了。
從六歲到三十六歲,是無傷的三十年。這三十年,無傷從稚子長到了中年,但那些人卻毫無變化,像是被時光遺忘了一般。無傷知道,他們不是尋常人。
道門其實治不好無傷的病,三十六歲,對常人來說是正值壯年,但無傷卻明白,自己時日無多了。
君堯再未來過,但君澤卻成了那個一年一歸的人,他每年會給無傷一枚丹藥,無傷竟奇蹟般活到了七十歲。
在無傷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