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管一直象個巫婆一樣在我耳邊唸咒語的九老媽,也不回顧僵硬的四老爺和瘋子般的九老爺,逕自出村往東行,沿著當年四老媽騎驢走過的道路。
忍受著蝗蟲遍體爬動的奇癢,人們還是集中起精力,觀看著頸掛破鞋口出狂言的四老媽,心裡都醞釀著惡毒而恐怖的情緒,儘管人們事先說了四老媽私通鋦鍋匠被休棄的醜聞,但四老媽騎驢出村堂堂正正走大道氣焰洶洶沖祭壇的高貴姿態卻把他們心中對蕩婦的鄙視掃蕩得乾乾淨淨,人們甚至把對蕩婦的鄙視轉移到臉色灰白的四老爺身上,完全正確,我忽然意識到,作為一個嚴酷無情的子孫,站在審判祖宗的席位上,儘管手下就擺著嚴斥背著丈夫通jian的信條,這信條甚至如同血液在每個目不識丁的男人女人身上流通,在以獸性為基礎的道德和以人性為基礎的感情面前,天平發生了傾斜,我無法宣判四老媽的罪行,在這個世界上,幾千年如一日,還是男人比女人壞。大家自動地閃開道路,看著那頭神經錯亂的毛驢象一股俏皮的小旋風,呼嘯而過。九老爺虛攬著韁繩頭,跟在驢腚後奔跑,我尾隨著九老爺和毛驢的夢一般的幻影,追著四老媽的撲鼻馨香,漸漸遠離了喧鬧的村莊。
河堤是高陡的,高陡的河堤頂部是平坦的沙土道路,毛驢曾經從河堤上跑下來,但出村之後,依然必須在河堤上走。河水是藍色的,但破碎的浪花卻象ju花瓣兒一樣雪白,毛驢見到河水並不頭暈。多麼晴朗的天空,只有一朵駱駝狀的潔白雲團在太陽附近懸掛著。大地蒼茫,顫巍巍哆嗦,那是被四老爺的祭文感動了、或是挑唆起了遷徙念頭的蝗神的億萬萬子孫們在向河堤移動。紅色沼澤裡的奇異植物都被蝗蟲們吃光了精葉啃光了面板,只剩下一些堅硬的枯乾淒楚憂憤地兀立著,象巨大的魚刺和渺小的恐龍骨架。我遠遠地看到沼澤裡零亂地躺著一些慘白的屍骨,其中有馬的頭骨、熊的腿骨和類人猿的磨損嚴重的牙齒。空氣中瀰漫著河水的腥氣和蝗蟲糞便的腥氣與沼澤地裡湧出來的腥氣,這三種腥氣層次分明、涇渭分明、色彩分明、敵我分明,絕對不會混淆,形成了腥臊的統一世界中三個壁壘分明的陣營。我油然想到伏在電冰箱上的骯髒的波斯貓身上散發出來的鹹巴魚般的腥氣,一陣痙攣折磨著我的腸道,我知道接踵著痙攣而來的不是嘔吐就是腹瀉,或者是上吐兼下瀉。我痛恨自己為什麼還忘不了那個醜陋的夜晚留給我的罪惡的夢魘,腮幫子又在隱隱作痛,人真是賤骨頭,男人更是賤骨頭,應該通通槍斃。人要戰勝自己竟是如此的困難,裸體的女人與糟朽的骷髏是對立的統一,如此驚悚的啟示都無法警醒你愚頑的靈魂你還活著幹什麼?地球承載著大量的行屍走肉步履艱難,你們行行好,少製造些可惡的小畜生吧。我一再走火入邪魔,是因為那片紅色沼澤,沼澤裡奔騰著狐狸與野兔,刺蝟與白鼠,成群結隊的螃蟹在腐敗的糙葉裡噴吐著團團簇簇的泡沫,遠看宛若遍地花開。毫無疑問,與我同齡的人群裡,目睹過跳蝻渡河的壯觀景象的,全中國只我一人!為此我不驕傲誰驕傲!
</br>
<style type="text/css">
banners6 { width: 300px; height: 250px; }
dia (-width:350px) { banners6 { width: 336px; height: 280px; } }
dia (-width:500px) { banners6 { width: 468px; height: 60px; } }
dia (-width:800px) { banners6 { width: 728px; height: 90px;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