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直活在舒適區裡沒什麼不好,精神空虛空洞沒什麼不好的,身邊人來人往、所有的正向情感表達只是為了更沉浸地享受底層身體需求,也沒什麼不好的。
孤獨才不好,失望才不好,嘗試後失敗甚至被質疑被嘲諷才不好,被親密伴侶毫無愧疚地背叛才不好。
這都是景程從小不斷摸索出的經驗,是成長過程中身邊環繞著的眼見為實,是由母親一寸一寸塑造出的價值觀。
聽起來比童話中才有的「至死不渝的愛情」,要可信成千上萬倍。
讓景程沒法果斷拒絕的點在於,現在這個疑似要闖進自己「穩定」核心中、引誘似的想逐漸把自己往外扯的人,是宋臨景。
景程承認宋臨景對自己的特殊性,可昨晚在床上仔細回憶後,卻又說不出對方由「母親情人家脾氣古怪的可憐小孩」,轉變成「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原因在哪。
可能他從前真的是太孤獨了。
有個不管從什麼角度都該討厭他的人,竟然願意和他聊天、陪他玩、對他說「你沒有錯」,景程就能覺得自己大概還沒爛得無可救藥,就能把生活過得更有底氣一些。
但也有可能只是因為時間。
十年的時間夠發生太多事情,比如,他們原本只是關係還不錯的朋友,但長時間斷斷續續的陪伴,讓彼此產生了他們誰也離不開誰的錯覺。
其實他可以隨時放棄對宋臨景因慣性產生的依賴,宋臨景也可以在不深思熟慮的情況下,決定與他發展一段虛浮的曖昧關係。
理論上來說,他們確實可以。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能對、也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有義務讓一切看起來從容又體面。
景程對這套流程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卻因無法跳脫出時間在他身上施加的重量,才在宋臨景這件事上變得優柔寡斷、手足無措。
只不過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的這段記憶,讓他覺得兩人的友誼珍貴。
景程心裡想。
也許他只是覺得自己最自由的這十年珍貴,覺得自己浪費著青春的灑脫珍貴,覺得自己的感受珍貴,而不是這段友誼珍貴。
也許他即便抗拒牴觸,潛意識裡卻依然對「宋臨景喜歡自己」這件事擁有期待,並在對方小打小鬧的撩撥下迅速放棄抵抗,並不是因為他想要宋臨景給他愛。
景程掐滅了煙,指尖一挑,彈進垃圾桶中間盛著水的凹槽裡。
他可能只是想得到宋臨景。
就像集郵一樣,普通的收藏夠數量後,就會想要更精美的,然後會想要稀有的、昂貴的、限量的,會在不斷疊加的滿足感中迷失,胃口越來越大,變成填不滿的無底洞,最後遵從著人類貪婪的天性,著了魔似的想要獨一無二的。
完美無暇的,沒人擁有過的,高高在上難以觸及的。
光是想想都口乾舌燥。
景程任由混亂的思緒肆意發散,放空般望向逐漸靠近的岸邊,擰開了剛剛離開船艙碰到joe時,對方遞給他的菠蘿汁。
可還沒等瓶口觸碰到嘴唇,他的臉頰處就被什麼溫熱的物體貼碰上了。
「空腹別喝這麼酸的。」
熟悉的聲音帶著淺淡的笑意,在景程耳側響起。
「喝燕麥奶吧,剛叫小廚房熱好的。」宋臨景從身後緩慢地環住了他的腰,再開口時,語氣中已然找不見一絲昨晚後半程的疏離,「對不起,昨晚不是故意跟你鬧脾氣。」
宋臨景下巴埋在他的肩窩裡,動作柔和地蹭了蹭,有點涼的唇瓣在景程的耳尖碰了兩下後,又討好般地輕啄著他的頸側。
不會太過曖昧,卻又讓人忍不住從心底泛起些軟綿綿的親暱來。
宋臨景摟抱的力度逐漸收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