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一位身形高大, 體貌端正?的年輕小夥正?在灶臺前工作,顛鍋顛得一氣呵成, 竄起的大火像瀑布,有?股熾熱而危險的動態美。
程曼爾尋了?個?座位,抬頭掃了?眼餐牌,「老闆娘,現在還有?姜蔥炒花蟹嗎?」
體型頗為富態的老闆娘剛上?完菜,用圍裙擦了?擦手,「小姑娘,你很眼生啊,怎麼知道我家那味炒花蟹的?」
「以前看您進貨進過螃蟹,又聞到過香味,但一直沒機會嘗一嘗。」
「那可是真沒機會咯。」老闆娘笑眯眯的,「不同季節螃蟹個?頭差得多,而且這鎮上?菜市場小,一會有?貨一會沒貨的,太?麻煩,早撤了?。」
「這樣啊……」程曼爾略感遺憾,「那您給我來兩道招牌菜吧。」
「好?嘞,阿哲!絲瓜牛肉和豉汁蒸排骨!」
那個?被喚阿哲的年輕廚師往外瞧了?眼,隔著玻璃,女孩頭小臉小,五官量感適中,輪廓兩道流暢的線,在下?巴處收成了?一個?溫婉的圓弧型,略黯淡的環境光,模糊了?她妝容的銳感。
看怔了?瞬,額頭汗水滲進眼角,引出一陣痛感,刺得他回過神?來。
豉汁蒸排骨先出,五分鐘後,另一道「絲瓜牛肉」也端了?上?來,底菜卻從絲瓜換成了?通心菜,程曼爾愣了?下?,抬眸。
鬱哲解了?圍裙,短袖下?長臂肌肉鼓起,掌勺的兩手有?些粗糙,卻透出一股男性的力量感。
他咧嘴笑:「不認得我了??」
程曼爾表情從詫異變驚喜,揚唇一笑:「怎麼可能??明明是我怕你不認得我。」
聞聲,老闆娘也驚奇:「小姑娘和我兒子認識啊?我怎麼沒見過你?」
「媽,說得跟我朋友你都認識似的。」
自程曼爾進來後再無新?客,鬱哲乾脆坐到她對面,「去外地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程曼爾夾了?一束通心菜,吸滿汁水的菜葉鮮香脆嫩,「你手藝不錯啊,但比起叔叔還是差遠了?。」
「我爸報廚師進修班去了?,我就回來臨時頂個?工。」鬱哲倒上?杯茶,調侃道:「而且你那會跟餓了?三天三夜似的,吃什麼都覺得香,能?比嗎?」
提到舊事,程曼爾發覺自己如今只剩釋然。
她從前為給元寶找吃的,經常「光顧」小鎮各家飯館的廚餘垃圾桶,看有?沒有?能?吃的骨頭。
其實吃飯時,程光耀也常把啃得不乾淨的骨頭以留給元寶的名義扔她碗裡,為的是看她吃沾上?口水的飯。
程曼爾沒有?反抗的餘地,要麼不吃,要麼撿出來繼續吃那碗飯,她通常會選擇後者。
因她深知,不吃會惹怒程光耀,而這些人但凡有?一絲一毫的不順心,就有?可能?找藉口強迫她把元寶扔掉。
她可以吃不乾淨的飯,但程光耀啃過的骨頭,絕不會給元寶吃。
也許那時,反抗意?識已深深紮根在血肉裡,以聽?話、懦弱、言聽?計從做偽,瞞過了?所有?人。
後來,翻這家飯館廚餘垃圾時撞見了?鬱哲,可能?她實在太?像個?無家可歸的小流浪,鬱哲同情心泛濫,把一碟做好?的通心菜炒牛肉偷了?出來給她,連筷子都沒有?,就用手抓著吃。
再後來,她就常「光顧」這家飯館的垃圾桶,不僅能?給元寶找到吃的,還能?給自己找到吃的。姜蔥炒花蟹的鮮香也不停從後廚飄出,饞得她不行,一直想找機會嘗上?一次。
如今有?機會卻吃不上?了?,除了?略感遺憾外,倒沒別的想法。
而對那段為養得起元寶拼命努力的時光,如今回憶起來,也不覺丟臉,只有?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