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菩提樹下埋了珍視之物的那人,如願以償了嗎?
走?過那座寺廟,往後,就是一片漆黑的山路了。
也是她人生最後一小段路。
其實她不怕黑的,被囚於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時,為了逃出去,還差點對程光耀下了死手。
她好像由始至終,都不是一個對現狀坐以待斃的人。
從那個只把她當成血袋,隨時計算她價值的家中?成功長大,讀上高中?和大學,被蠻不講理的富家千金針對,就利用更?蠻不講理的權勢與之對抗。
後來,她勢單力薄,哪怕玩不過範廷遠,也要使?些隔靴搔癢的小手段噁心回去。
所以,此時此刻,她無法接受自己的逃避與懦弱,哪怕汪醫生說,是因為她生病了,和之前?一樣,好好接受治療,一定能走?出來的。
可這?次不一樣。
大三那回,施安想救她,她也想救自己。
而這?一次,施安也在救她,所有人都想救她,她卻不想救自己了。
那脫出身體,自上而下俯視她的靈魂,未曾有一刻不在譴責她。
既然放棄反抗了,那就通通放棄吧。
你不配擁有這?一切。
程曼爾到?現在都想不通,她這?樣一個人,原來也有束手就擒坐以待斃的一天……嗎?
她爬上來了。
氣息微喘,腳步停在好似荒廢了的山頂上。
碩大的圓圈中?間有一個亮黃色的h字母,是降落點的標誌。可那架她想要看見的,曾給十三歲的她無與倫比震撼的直升機,早已不知所蹤。
等?等?。
她上來明明是要……
程曼爾怔在原地,雨水密集飄墜而下,山頂倏然颳起一陣強風,吹亂了她半濕的長髮,也吹出了銘心刻骨的回憶。
那時她在天台,目光越過小鎮裡錯綜複雜的電線群與晾衣杆,直升機駛過她頭頂,沿山而飛,壓出片片綠浪的場景,成為年少驚鴻一瞥的仰望。
既然有人能飛這?麼高,那她也一定可以。
所以後來,這?一幕也成為了她逼不得已依附親人的時間裡,堅信自己一定可以掙脫那座讓她受盡煎熬與苦楚的宅子的嚮往。
那時,她假裝自己認命,又不是真?的認命。
就像此刻。
她不是想死,而是想掙脫想死的念頭。
她的身體原來也有一刻佔了上風,在這?件事上,費心欺騙了存有死意的靈魂。
然後一路引領她,登上這?座山。
可她沒有看見那架直升機。
滿心不敢讓大腦知曉的期待,撲了個空。
山頂沒有任何遮擋,風中?好像伸出了一隻手要將她推落山下,程曼爾踉蹌著後退幾步,轉過身,面向山背處那無人踏足的深山,不忍再看那個亮黃色的降落點。
有碎石滾落山崖,她身體極冷,內裡又覺熱,逐漸失力,跪到?地上,雙臂交疊環起,身體也折起來,額頭抵著濕漉漉的冰冷地面,壓垮了石縫中?的青綠小草。
沒有意義啊。
哪有什麼信仰什麼神跡,不過都是她一廂情願,把人家開著玩玩的愛好當成什麼能救她的東西。
她仗著無人放聲大哭,聲嘶力竭,想把流竄在身體裡的焦熱透過喉管散走?,可那是過量藥物引起的不良副作用,越哭,她氣越喘不上來,頭越暈,也越想不明白腦子裡的問題。
真?見到?了又怎麼樣呢。
真?見到?,她一定能活下來嗎?
現在的遲疑與猶豫,是不是完全?沒有意義,就該奮力一跳,一了百了……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