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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家中的人來客往不少,有來看望祖母的,也有父母的朋友。每至不同的花期,有來看海棠的,有來看太平花的,卻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一架常開的凌霄。我記得在父母的朋友中,有幾位特別喜歡那架凌霄,而且在春末和夏天,總喜歡讓我們將藤桌藤椅安排在西廂房前的凌霄架下(那時祖母居住在北方,又叫做上房,父母與我則居於一排西廂房中)。這幾位之中有化學家、後來任科學院情報所所長的袁翰青先生,有母親的老師、原來輔仁大學英語教授、後來任北大西語系教授的楊善荃先生,再有就是早年新月派詩人、考古學家陳夢家先生。袁先生和陳先生總是晚上來,他們兩人一個住在東四頭條,一個住在錢糧衚衕,與我家近在咫尺,飯後一踱就來串門了。楊先生是位怪人,住在北大,卻能早飯後出發,從海淀步行到東四,路上要走四個多小時,下午才能到我家,晚飯後再坐公共汽車返回北大。 txt小說上傳分享

圓明園被焚燒劫掠之後(4)

從春末到初秋,喜歡在院子裡坐的客人大約只有這麼三個人,再有就是我家世交錢景賢與蔡文慶夫婦,他們有過國外生活經歷,比較洋派,每當他們來,總是讓我去街上冷飲店裝上一大桶冰激凌,坐在凌霄花下慢慢吃,偶爾他們也坐在院子裡喝喝咖啡,大約喝咖啡的客人就只有這兩位了。

袁翰青、楊善荃與陳夢家的年齡都比我的父母大,但卻願意來我家聊天。除了楊先生有點怪,又患有鼻炎,說兩句話就要鼓搗自己的鼻子,不大容易接近以外,袁先生和陳先生對我都非常和藹,喜歡開開玩笑。他們也會在那架凌霄花下喝茶聊天,坐到很晚很晚才離去,總是很愉快。我那時太小,雖然對他們很熟悉,但對他們的特殊經歷和學術成就卻一點兒都不瞭解,只是覺得他們是很普通的長者。1957年以後,中國的一大批知識分子沉寂了,他們都屬於這沉寂的一群,只不過他們當時的境遇還不至身陷囹圄或遠赴北陲。破帽遮顏,尚能在鬧市之中有一席棲息之地。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能慢慢體會到他們在那個時代的心緒,以及為什麼他們能有那麼悠閒的時光,在凌霄花下消磨一個個愉快的夜晚。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次在院中玩耍,陳夢家伯伯忽然向我招招手,讓我跑到他身邊。他突然對我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叫陳夢家?”我搖搖頭說不知道。他繼續說:“我娘生我的頭天晚上做了一個夢,看見一大群豬。豬是什麼?豬在古時候也叫做豕,我總不能叫夢豬吧?於是我娘就在豕的上面加了個寶蓋,我就叫夢家了。”那天晚上我好久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為什麼他娘在生他時會夢見豬,第二天一早就把這個故事告訴了母親,還追問她生我之前夢見了什麼。母親笑著說:“我什麼也沒有夢見。”1959年的夏天,我的母親與陳夢家夫人趙蘿先生一起去北戴河度假,那些日子陳夢家幾乎天天晚上在我家與父親聊天。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和我的太太去看袁翰青先生,雖然歷經坎坷,袁先生的記憶力仍然非常好,他問起我的父母,還誇讚我的岳母(曾是他的同事)是位非常能幹的女性。他依然記得我們東四的家,記得那株春末夏初盛開的凌霄花,記得那些在小庭中度過的良宵。

1961年,我父母搬到西郊機關大院中居住,我在1963年也搬到他們那兒,只是偶然回東四住幾天,那株凌霄仍舊每年花開花落。1966年的暮春,我在院中走走看看,想找回些童年的記憶,驀然間發現那架凌霄連一朵花都沒有,甚至找不到一個花蕾,我悵然若失,無法解釋這是為什麼。夏天來了,雨水也多了,但那株凌霄卻枯萎了。

很多年沒有見到凌霄了,如果不是這次在蔚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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