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琴神情抑鬱地趕到家時,母親已在前一天下葬。村裡的人大都還認識這位風姿綽約的中年婦女,她的美名曾譭譽參半,遠播四方。譚琴見到譚菜時就像見到了年輕態的李秀。兩人相處融洽,親如一家。譚琴結束丁憂假返回北京後每隔一段日子就會給譚菜打個電話,兩人用興安土話親切交談,隱隱約約的,譚菜終於慢慢獲悉了譚琴離婚寡居的現狀。她當年分配在礦務局工作時,無數的追求者幾乎讓她失去了自由。僅僅是為了獲得一份安全感,她選擇了與一位警察成了家,但不到一年便散了夥。那警察因黑社會組織罪被判處死刑時,她才想起他曾在新婚之夜說過他選擇當警察並不是為了匡扶正義、除暴安良,只是因為他喜歡與壞人打交道。她發現那是丈夫對自己說過的唯一一句真話。
由於未曾生肓,譚琴打算退休後回家陪“細姑姑”共度晚年。而且她相信這位“細姑姑”一定能像祖母那樣長壽。
譚菜表現出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符的熱情和忙碌,人們觀察到這位精明的老女人並不是瞎忙活,她好像在醞釀什麼大事。當譚文錄老師邀請她到學校為孩子們補習英語時,她調整了自己的日常作習,欣然答應前往授課。不過她完全背離了譚文錄老師擬定的教學大綱,擅自給孩子們講起了人與自然的課題,她說老虎山是我們祖先同父異母的一位兄弟,它一直慷慨地施捨我們溫暖的柴火,果腹的食物和安眠的葬身之地。又說興安村原本就是老虎的家園而興安人其實是後來的侵略者。同時她還給學生們講解野生動物的各種神奇智慧,比如蛇在地上爬行時所走的是省力又有效率的正弦函式圖形的路線等等。
譚菜的論調引發了孩子們的共鳴,興安人世代與老虎相伴,關係微妙而不可捉摸,彼此知道大家都是老虎山的子民,都在這裡出生、成長、終老,直至融入這方山水。但家長們警覺起來了,他們相互打聽:“這個老太婆有那麼多的錢和精力,她到底想幹什麼呢?”
那段時間,譚菜自掏腰包組織人手在興安村周邊的各個山坳間開闢道路,清除歷史遺留的陷阱和套索,還預先為科考人員和探險者整理了露營地。他們努力搜尋了好幾個月但沒能發現譚菜希望得到的有關華南虎的活體標本或影像資料,只是撿到了一些華南虎的糞便和毛髮,還見到了一些新鮮的老虎腳印,並製作了石膏腳印模。這些彌足珍貴的資訊堅定了譚菜申建老虎山自然保護區的決心,雖然長壽的老人說已有四十年沒聽到虎嘯了。
譚菜重新與在紐約認識的一些國際環保組織的朋友取得了聯絡,希望獲得輿論和技術支援。她會同當地林業部門撰寫了一沓沓行文規範的申報材料,並附上相關的物證逐級上報。人們見她風風火火地跑省城、上北京,還以為她去譚琴家走親戚,沒料到她正在為保護瀕臨滅絕的華南虎四處奔走。她在譚吉先生的書房中搜集了一批價值不菲的書畫和古董順道帶到北京進行匿名拍賣,籌到了一大筆款項。隨後,她把那筆錢連同自己的畢生積蓄湊一起設立了老虎山自然保護基金會,由譚斌掛名監管及運作。
譚菜常常造訪黃洞仙,跟性格內向的譚斌沒完沒了地談論華南虎的命運和興安村的前途。他倆極度憂心華南虎將從老虎山消失,像龍一樣轉身進入藝術的殿堂,最終化作呈堂證供的圖騰。這種近似擺龍門陣的討論往往因雙方觀點的高度雷同引發了不盡人意的遺憾而收場,因為兩人都據此猜疑是親情擠兌了交流的誠意。但譚斌寬廣的眼界和豐厚的人文素養使譚菜堅信有理由要說服這位入世意願並不強烈的晚輩去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她多次暗示像他這種有天賦異稟的譚氏子弟最應該回到興安村並住進譚吉先生的書房。
譚斌不為所動,他笑稱與石雕菩薩們相伴比深入群眾去生活要自在多了。他的託詞改變了譚菜的想法,第二天她就差人把譚吉先生的書房片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