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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靜女士直到十點多鐘方才起來。昨夜的事,像一場好夢,雖有不盡的餘味,然而模模胡胡地總記不清晰。她記得自己像酒醉般的昏昏沉沉過了一夜,平日怕想起的事,昨晚是身不由己地做了。完全是被動麼?靜憑良心說:“不是的。”現在細想起來,不忍峻拒抱素的要求,固然也是原因之一,但一大半還是由於本能的驅使,和好奇心的催迫。因為自覺並非被動,這位驕狷的小姐雖然不願人家知道此事,而主觀倒也心安理得。但是現在被剩下在這裡,空虛的悲哀卻又包圍了她。確不是寂寞,而是空虛的悲哀,正像小孩子在既得了所要的物件以後,便發見了“原來不過如此”,轉又覺得無聊了。人類本來是奇怪的動物。“希望”時時刺激它向前,但當“希望”轉成了“事實”而且過去以後,也就覺得平淡無奇特別是那些快樂的希望,總不叫人滿意,承認是恰如預期的。現在靜女士坐在書桌前,左手支頤,惘然默唸。生理的疲乏,又加強了她的無聊。太陽光射在她身,她覺得煩躁移坐在牆角的藤榻,她又嫌陰森了。坐著腰痠,躺在床罷,又似乎腦殼發脹。她不住地在房中蹀躞。出外走走罷?一個人又有什麼趣味呢?橫衝直撞的車子,尋仇似的路人的推擠,本來是她最厭惡的。
仲昭走出了公園,倒又感覺得無聊。太陽光已經頗有威力,微風也挾著窒息的熱意,寬闊的馬路又是耀眼般白仲昭感得幾分躁熱了。他到公園門前路中間的電燈柱邊站著,向四面望望,似乎為了辨認方向,又似乎為了選擇他的去路。電車疾馳的聲音從那邊霞飛路傳來隆隆隆,漸曳漸細,消失了。汽車喘氣著飛駛過去,啵,啵,放出一股淡灰色的輕煙,落在柏油路,和初夏的熱氣混合成為使人暈眩的奇味。除了這些,一切是睡眠般的靜寂。公園門首的越捕,把警棍挾在腋下,垂著頭懶洋洋地靠在一棵樹幹那樣子,漫畫家見了是要狂喜地拔出筆來的。仲昭噓了口氣,似乎想趕走那壓迫的沉悶。他向華龍路慢慢地走去。這裡,菩提樹的綠蔭撐住了熱氣,仲昭覺得呼吸輕鬆了許多。各種雜念也像浮雲一般在他心移動了。
兀鷹靜止不動地停在天空,展開雙翼,把眼睛呆杲地注視在草。飛過雲端的一群雁的叫聲,在天知道多麼遙遠的湖激起了迴響。一隻鷗從草叢裡有節奏地振翼飛起,飄逸多姿地浮游在空氣的藍色的波浪裡。它一會兒在高處消失影蹤,只留一個小黑點閃動著,一會兒又翻轉兩翼,在太陽前面明滅輝耀著。真是見鬼,草原,你是多麼美麗啊
再越過公路走向另一邊田野,那裡比較荒涼,野草蔓延到人行小徑來。綴滿了露水的野草閃出幽幽的微光。只走了一小段路程,鞋子已經溼透,腳感覺出一股涼意。這地方主要是一片大牧場,頭散佈著一隊大小牛群,小牛見了人,高興得跳躍著走前來,隔著柵欄傻愕愕地把人看著,目光溫柔稚氣,十分可愛。稍遠地方,有幾間馬廄,馬匹打從一個個小窗子探出頭來。沿著小路往右轉,穿過一片疏疏落落的小樹林,發現另一條村落,村外有一架風車在風中轉動,看來正在給附近牧場抽井水。
這都任你們挑,剩下的,我留著送別人。什麼,我可以留著賣錢?真有這一天,缺錢花了,我就賣字畫去。哈哈哈。剛才那幾幅還太常見,寫幾幅更少見的吧。看,這一幅,寫得怎麼樣?“行也無邪,言也無頗”。老周,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老曹,你知道吧?……對,行動不應有何不正,說話不應有何偏頗。這是韓愈竹箴一文中的。你們誰喜歡?老周,你厭煩無邪無頗的說教,老曹喜歡?那老曹你拿走吧。再看這一幅,“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怎麼樣?知道出處嗎?這是論語中的。當什麼講?不知道?怎麼,老周,你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你說什麼?要是不退休就感興趣,退休了這些為人處世之道就都不講了?法家的再來幾幅,代表人物韓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