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也好……也好……
第12章 無碑之墓
活著的人們總是一廂情願地以為,當那些逝去的生命轉化成靈魂,便會固執地駐守原地,因為貪戀塵世中的一切,而遲遲不肯離去。
哪怕是父母、子女、摯友,生前朝夕相處、深情厚誼,一經身死,便被不分青紅皂白地統統稱之為&ldo;鬼&rdo;,成了非我族類的可怕存在。嘴上說著祭奠、哀悼、追思,心裡卻恐懼著,想方設法要更快更穩妥地送其上路。
所謂入土為安,埋誰入土?又保誰心安?
卓揚死後四十九天,他的骨灰被帶回了嚴氏祖居的墓地落葬。依照裡島傳統,若有長輩在世,則早夭的晚輩墳前不能立碑。只有等到長輩過世後,才可進行補立。於是那座橢圓形漢白玉臺基上,便空空蕩蕩的,頭頂蓋著新土,看起來像個尚未栽種植物的巨大花盆。
對於墓碑這東西,卓揚毫不在意。一塊石頭而已,大小高低有什麼要緊?葬禮都是做給活人看的,如果死後真的有座碑,那麼它存在的地方,也只能是其他人的心裡。有人思念,便萬古長存,沒人記得,便灰飛煙滅。
這天卓揚穿了一身整齊肅穆的黑色西裝,站在隊伍最後,將豪華氣派的墓地和恭敬垂首的眾人盡收眼底。就這場葬禮而言,他既是主人公,又是局外人。當骨灰龕緩緩沉入墓穴,被泥土填埋掉,他的腦子很不合時宜地胡思亂想起來‐‐如果將十七年不甚美好的過往種植進花盆,那經歷過風吹日曬、雨露冰霜,等到來年春天,會長出怎樣的枝葉?結下怎樣的果實?
十七歲,花樣年華,在此之前,卓揚從沒對遙遠的死亡有過一丁點預想。此刻猛然間面對葬禮,竟有種尚未來得及化妝、彩排就被推上臺表演的感覺,緊張、尷尬之餘,更多的,是無所適從。
隱約記得,那種老式的萬年曆書會在邊角處印上些周公解夢的段子,據說夢見參加自己的葬禮,是大吉之兆,遺落的物品會失而復得,反目的朋友會重修舊好。照此看來,如果此刻的經歷是一場夢境,葬禮也會變成絕頂好事吧。
只可惜,人生如夢,卻終究成不了夢……連一絲夢想都承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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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揚生前喜歡清靜,故而葬禮一切從簡,只邀請了寥寥十數名至近的親屬。左邊是以嚴耀欽為首的嚴家人,右邊是以舅舅卓峰為首的卓家人。他們並肩而立,卻又涇渭分明。
命運將兩個勢同水火的家族牽扯到一處,促其鬥來鬥去,分分合合。融洽過,也決裂過,因為卓揚的認祖歸宗,還曾進行了一段短暫的合作。只是這一切,都隨著唯一紐帶的消失,而風吹雲散了。
這恐怕將是他們最後一次站在同樣的地方,做著同樣的事吧。
外公卓老爺子沒有出現在葬禮上,想必依舊無法接受事實。對於年近七十的垂暮老人來說,再沒什麼比白髮人送黑髮人更加殘忍。女兒去世,還可以將對她的思念寄託到外孫身上,如今外孫也沒了……
卓峰表現得很剋制,面孔嚴肅地板著,微微扭過頭,不肯直視那一點點壘起的墳土。他活了四十多年,也算看透人世滄桑了,已經很少再去為分離與死亡而流淚。與其說他難過,不如說是替妹妹與外甥感到不平。
哭得最兇那個,是表姐卓緣。當年她留學澳洲,姐弟倆住在同一屋簷下,既是親人,又是朋友,更是一起調皮搗蛋的玩伴。那個傻乎乎有點男孩子氣的傢伙,不計形象地裂開嘴嚎咷痛哭著,鼻涕眼淚黏糊糊流了滿臉,只不管不顧拿手背去蹭,像個